天還沒亮,操場上就響起了哨聲。
不是起床哨,是緊急集合哨。陳銳定的規矩——從今天起,全團每天凌晨四點半集合,全副武裝,繞黑石峪山谷跑十五里。跑不完的,早飯減半。
“這是要把人往死里練啊……”三連長李栓柱一邊系綁腿一邊嘟囔。他昨天帶人去扒鐵路,回來已經半夜了,睡了不到三個小時。
“少廢話。”指導員瞪了他一眼,“團長說了,鬼子在山溝里攆著咱們跑的日子過去了,現在輪到咱們去攆鬼子。沒鐵腳板,怎么攆?”
集合完畢。陳銳站在隊伍前,借著馬燈的光,看著這一張張還帶著睡意的臉。
“同志們,今天訓練的第一項,十五里越野。”他的聲音在清晨的寒氣里格外清晰,“標準時間,一小時十五分。超時的,早飯確實減半。但我要告訴你們——這個標準,是鬼子野戰步兵的日常標準。”
隊列里傳來輕微的騷動。
“有人會說,咱們是八路軍,跟鬼子拼裝備拼不過,拼訓練還拼不過?”陳銳頓了頓,“我今天就告訴你們:裝備拼不過,是因為咱們工業落后。但訓練拼不過,那就是咱們自己沒出息!”
“從今天起,咱們團的訓練標準,要超過鬼子!為什么要超?因為咱們在戰場上,要以一當十!因為咱們的子彈金貴,一發得有一發的準頭!因為咱們的炸藥包,得用在刀刃上!”
他舉起手,猛地揮下:“出發!”
隊伍像一條長龍,蜿蜒進入晨霧籠罩的山道。
陳銳自己也跟著跑。他的警衛員想替他背槍,被他拒絕了。“我這個團長要是跑不下來,還有什么臉要求你們?”
跑出五里,開始有人掉隊。大多是剛參軍的新兵,在家時沒這么跑過。
“跟上!呼吸,注意呼吸節奏!”陳銳跑到隊伍中間,邊跑邊喊,“兩步一吸,兩步一呼!把槍帶收緊,別讓它晃!”
跑過十里,老兵的體力優勢顯出來了。但陳銳注意到,不少人的姿勢有問題——腰彎得太低,步子邁得太碎,體力消耗大。
“李栓柱!”他喊。
“到!”
“教你個竅門:上坡小步快頻,下坡大步緩沖。重心靠前,用身體帶腿,別用腿帶身體!”
“是!”
跑到終點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掐表的結果:一小時二十一分,只有不到三成的人達標。
陳銳沒發火。他讓人把早飯抬出來——小米粥,野菜窩頭,每人一塊咸菜疙瘩。達標的,粥可以盛滿碗。沒達標的,只有大半碗。
“明天繼續。”他只說了這一句。---
上午的訓練科目是土工作業。
不是挖個散兵坑那么簡單。陳銳把全團的工兵骨干集中起來,親自示范。
“看好了。”他拿起鐵鍬,在選定的位置開始挖。動作很快,但每一鍬都精準——土往哪里拋,坑壁怎么修,都有講究。十分鐘,一個標準的單人掩體挖好了,深一米二,正面有射擊臺,側面有danyao龕,頂部用樹枝和浮土偽裝。
“這是單人掩體。下面是雙人。”他又換了個位置,“雙人掩體的關鍵是兩個射擊方向的配合,既要能互相掩護,又不能互相妨礙。間距多少合適?一米五到兩米。太近,一顆手榴彈全報銷。太遠,火力銜接不上。”
戰士們圍成一圈看,有人在本子上記。
“現在看交通壕。”陳銳擦了把汗,“交通壕不是直來直去。要鋸齒狀,每段長度不超過二十米,拐角處要挖成弧形,為什么?防炮,防直射火力,也防敵人順著壕溝掃射。”
他講得很細,從土質的判斷講到工具的保養,從夜間的偽裝講到雨季的排水。這些都是他從現代軍事教材里帶來的知識,經過這幾年的實踐,已經摸索出了適合八路軍條件的簡化版。
“團長,這得練多久才能熟練?”一個年輕工兵問。
“從現在開始,每天練四個小時。連續練一個月。”陳銳說,“一個月后,我要你們一個班,能在半小時內,挖出一條五十米的標準交通壕,五個單人掩體。能做到嗎?”
“能!”
“好。記住,挖工事不是力氣活,是技術活,更是保命的本事。戰場上,工事挖得好,能讓你活下來;挖不好,子彈就找你。”
下午是爆破訓練。
場地設在山谷深處,遠離兵工廠和居民區。趙老三親自帶隊。
“今天練新花樣。”他面前擺著幾種不同形狀的炸藥包,“這個叫聚能裝藥,專打碉堡。這個叫連環雷,一個炸了,帶響一串。這個叫跳雷,炸起來往人腰上崩。”
戰士們看得眼睛發亮。
“但是!”趙老三話鋒一轉,“這些玩意兒,弄不好先把自己送上天。所以第一條規矩:膽大心細。第二條規矩:聽命令。第三條規矩:記死步驟,一步都不能錯。”
訓練分三步:先學理論,再模擬操作,最后實爆。
理論課上,沈弘文被請來講課。他有些緊張,在黑板上畫受力圖、爆破錐角、裝藥量計算公式。戰士們聽得云里霧里。
“沈工,您講簡單點。”趙老三忍不住說。
沈弘文愣了下,然后放下粉筆:“好,咱們這么說——炸藥包貼墻放,baozha的勁兒是往四面散的。但如果在炸藥包前面扣個碗,勁兒就往碗口的方向聚,像用錘子砸釘子,一下就能把墻鑿穿。這個碗,就叫藥型罩。”
這下大家都懂了。
模擬操作時,用的都是泥土包的假炸藥。戰士們分組練習:選擇爆破點、計算裝藥量、設置引信、偽裝……每一步都有老兵盯著。
輪到實爆時,氣氛緊張起來。
第一個上場的是工兵連的一班長,叫王石頭。他要炸的是一個模擬磚墻——用土坯壘的,厚度半米。
裝藥、布線、撤退、起爆。
“轟!”
土墻被炸開一個大洞,但沒完全倒塌。
“藥量少了。”陳銳在現場點評,“半米厚的實心墻,需要五公斤炸藥。你只用了三公斤半。為什么?”
王石頭撓頭:“我……我算-->>錯了。”
“戰場上算錯,就是拿同志們的命開玩笑。”陳銳的語氣嚴厲,“重來!這次用六公斤!”
第二次,墻被徹底炸垮。
一下午,山谷里baozha聲不斷。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有的雷管沒炸,有的引爆時間沒算準,有的安全距離不夠,濺了一身土。
但沒人抱怨。大家都明白,現在多流汗,戰場上才能少流血。---
傍晚時分,陳銳來到兵工廠的試驗場。
這里的氣氛和訓練場截然不同。安靜,但更緊張。
沈弘文和齊家銘正在做底火試驗。桌上擺著十幾種原料:從火柴頭刮下來的紅磷、從繳獲的炮彈里拆出的雷汞、自己土法煉制的硝石、還有幾種叫不上名字的粉末。
“這是第七次配比了。”沈弘文眼睛熬得通紅,“前六次,要么感度太高,一碰就炸;要么感度太低,打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