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有六成。但……缺原料。氯酸鉀只有不到兩斤了。”
“原料我來想辦法。”陳銳說,“你需要什么,列清單。西藥、化工原料、金屬材料,都列出來。”
沈弘文愣住了:“陳團長,這些東西現在都是有價無市……”
“有價就有市。”陳銳打斷他,“日本人能封鎖物資,但封鎖不了人心。老趙,你那個在保定教書的老同學,還能聯系上嗎?”
趙守誠點頭:“能。但他只是個中學教員,搞不到這些。”
“不要他搞。”陳銳說,“讓他牽線,我要見保定商會的人。”
會場上安靜了一瞬。
“團長,你要……和商人打交道?”有人遲疑地問。
“為什么不行?”陳銳反問,“商人圖利,咱們就給他利。咱們有鬼子沒有的東西——山貨、藥材、皮毛。這些東西在敵占區能賣高價。咱們用這些換需要的物資。”
“那不成zousi了?”
“叫貿易。”陳銳糾正道,“這叫打破經濟封鎖的貿易戰。只要不賣軍火、不賣情報,一切可以用來換取根據地生存物資的交換,都是合法的戰斗。”
他站起來,走到墻上的大地圖前:“同志們,戰爭的形式在變。鬼子不跟咱們拼刺刀了,他們拼經濟、拼物資、拼誰能熬得更久。那咱們就跟他拼——拼群眾的智慧,拼商人的門路,拼一切能拼的東西。”
“從今天起,成立經濟工作小組。我任組長,老趙任副組長。沈工,你是技術顧問,需要什么只管提。齊廠長,兵工廠的生產不能停,蒸汽機要修,子彈生產線要建。原料的事,我來解決。”
散會后,沈弘文留了下來。
“陳團長,有件事……”他欲又止。
“說。”
“我在天津時,認識一個德國洋行的買辦。他去年回了德國,但留了個中國助手在北平。”沈弘文壓低聲音,“這個助手,手里可能有一批……機床圖紙。”
陳銳的眼睛亮了:“什么機床?”
“六角車床、銑床,還有小型沖壓機的全套圖紙。”沈弘文說,“都是德國淘汰下來的舊型號,但對咱們來說,是寶貝。”
“能搞到嗎?”
“得去北平。而且……很危險。日本人現在對技術資料管控極嚴。”
陳銳沉思片刻:“你把聯系方式和暗號寫下來。我派人去。”
“派誰?”
“李水根。”陳銳說,“他干敵工工作多年,有經驗。”
沈弘文點點頭,忽然又說:“陳團長,我來根據地三個月了。有句話一直想問。”
“問。”
“咱們這么苦,這么難,為什么……”他頓了頓,“為什么大家還能堅持?我在天津時,看見很多人,稍微有點困難就放棄了。可在這里,吃不飽、穿不暖,隨時可能犧牲,大家反而越干越有勁。”
陳銳看著他,看了很久。然后,他指了指巖洞外。
天色已經暗了,但兵工廠的工棚里還亮著燈。工人們正在加班,捶打鐵器的聲音在夜色中回蕩。更遠處,民兵訓練場傳來喊殺聲,是夜訓開始了。村口的識字班也點起了油燈,婦女們的讀書聲隱約傳來。
“沈工,你看見的是什么?”陳銳問。
“看見……大家在干活。”
“不。”陳銳搖頭,“你看見的,是希望。”
“希望?”
“對。希望不是等來的,是干出來的。”陳銳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晰,“咱們今天多造一顆子彈,明天就可能少犧牲一個戰士。今天多認一個字,明天就可能多一個懂技術的工人。今天打通一條物資通道,明天就可能讓一個傷員用上盤尼西林。”
“鬼子想困死我們,我們就偏要活下去。不但要活,還要活得更好,更壯。這就是希望——不是虛無縹緲的幻想,是每天都能看見、能摸到的進步。”
沈弘文沉默了。他看著陳銳,這個比他年輕十來歲的團長,臉上有風霜的痕跡,但眼睛里有光。
“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氣,“陳團長,蒸汽機的事,我再改方案。不用高精度氣缸,咱們用笨辦法——氣缸做厚點,間隙留大點,效率低點沒關系,先轉起來再說。”
“好。”陳銳拍拍他的肩,“需要什么,盡管提。”
沈弘文離開后,陳銳獨自站在巖洞口。夜色中的黑石峪,點點燈火在山谷里閃爍,像地上的星星。
突然,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偵察連長策馬沖進山谷,連馬都沒勒穩就跳下來:“團長!緊急情報!”
“說。”
“我們抓到一個偽軍軍官,他交代……日本人從北平調來了一支特殊部隊。”偵察連長的聲音有些發抖,“全是日本兵,但穿便衣,說中國話,個個身手了得。領頭的叫……山本特攻隊。”
“任務是什么?”
“專門破壞根據地的……技術設施和指揮機關。”偵察連長咽了口唾沫,“他們的第一目標,可能就是……咱們兵工廠。”
陳銳抬起頭,望向北方。
暗流已經涌來,而燈火,必須更亮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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