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刀疤臉又近了兩步。
“二。”
手電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三!”
石頭像頭豹子撲向刀疤臉,死死抱住他的腰往崖邊沖!兩人扭打著,一起墜下懸崖!
幾乎同時,小林縱身向右跳去。子彈從頭頂呼嘯而過,他感到右腿一麻,但還是準確地落在一塊突出的石臺上。
崖上亂成一團。有人朝下開槍,有人喊叫,手電光亂晃。
小林蜷縮在石臺角落,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出聲。右腿疼得鉆心,溫熱的血浸透了褲管。他摸了一把,滿手黏膩。
不知過了多久,崖上安靜下來。天邊泛起魚肚白。
小林艱難地爬出石臺,發現自己在一片陡坡上。下面是條干涸的河床。他咬著牙,拖著傷腿往下爬,每動一下都疼得眼前發黑。
終于爬到河床,他靠在石頭上,喘著粗氣。懷里的油布包還在,圖紙應該沒濕。可接下來怎么辦?黑虎嶺去不了了,回去的路肯定被封鎖了。
他想起身上還有顆手榴彈——是齊家銘臨行前塞給他的:“萬一……別留活口給鬼子。”
不是怕死,是怕圖紙落到鬼子手里。那些改進方案,是齊家銘和趙老三熬了多少個日夜才摸索出來的,是用好幾個老師傅的命換來的經驗。
小林掏出油布包,又掏出火柴。把圖紙燒了?可這是南邊急等著要的東西……
正猶豫間,河床上游傳來腳步聲。還有日語說話聲。
小林猛地把油布包塞進石縫,用碎石蓋好。然后掏出那顆手榴彈,擰開后蓋,拉環套在手指上。
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了三個人,兩個鬼子,一個穿黑綢褂的漢奸。
“肯定跑不遠,搜仔細點!”漢奸喊。
手電光掃過來,照到了小林。
“在這兒!”
小林笑了。他想起石頭跳崖前那口白牙,想起孫老漢反向奔跑的背影,想起齊家銘說“這圖送到,南邊就能造出像樣的迫擊炮管”。
他拉響了手榴彈,撲向最近的那個鬼子。
“轟——”---
窯洞里,年輕的戰士說完最后一個字,已經泣不成聲。
齊家銘站著,身體微微發抖。過了很久,他才沙啞地問:“圖紙呢?”
“后來……后來民兵去收尸,在石縫里找到了。”戰士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雙手遞上,“包得好好的,一點沒濕。”
油布包上沾著黑褐色的血跡,已經干硬了。
齊家銘接過,緊緊抱在懷里,像抱著個孩子。他轉身往外走,腳步踉蹌。
“老齊……”趙守誠想叫住他。
“我沒事。”齊家銘沒回頭,“圖紙在,小林就沒白死。我去把改進方案整理出來,明天就開始教。”
他走出窯洞,夕陽如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窯洞里死一般寂靜。
陳銳打破沉默:“鬼子這次換了打法。不是大面積掃蕩,是精準清除。他們知道咱們的軟肋在哪兒——技術骨干、交通線、群眾里的帶頭人。”
“那個趙二癩子,”趙守誠臉色鐵青,“必須除掉。這種熟悉本地情況的敗類,危害比鬼子還大。”
“除一個趙二癩子,還會有李二癩子、王二癩子。”陳銳走到地圖前,“關鍵是打破他們的戰術。他們組特戰小隊搞剔骨,咱們就讓他骨頭沒處剔。”
他詳細說了想法:主力部隊化整為零,以排為單位,大膽滲透到敵占區邊緣,專打鬼子的運輸隊、小據點、巡邏隊。鬼子后方不穩,前線的“特戰小隊”就得回防。
“地方工作全部轉入非接觸模式。”陳銳繼續道,“聯絡只用死信箱,交接只用無人點。群眾組織實行單線聯系,縱向管理,減少橫向接觸。”
“那信任呢?”李水根憂慮地說,“我剛接到報告,已經有謠說咱們要放棄這里,技術骨干都撤回延安了。群眾人心惶惶。”
“信任不是靠說,是靠做。”趙守誠站起身,“明天開始,所有干部下到村里,幫群眾修房子、整田地。糧食再緊張,也要保證不餓死人。咱們和群眾一起吃野菜,一起睡地窩子。”
會議開到深夜。散會后,陳銳叫住趙守誠:“老趙,有件事不對勁。”
“什么?”
“小林的路線是絕密,只有你、我、老齊和負責安排的作戰參謀知道。鬼子怎么知道得那么準?連他們要通過哪個炮樓、什么時候通過都知道?”
趙守誠臉色變了:“你是說……”
“內部可能有問題。”陳銳壓低聲音,“而且問題出在能接觸到核心情報的人里。”
兩人對視,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寒意。
山風從窯洞外灌進來,油燈的火苗劇烈搖晃,墻上影子張牙舞爪。
真正的剔骨,或許已經開始了。而第一刀,是從最要命的地方砍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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