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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延河激辯

    延安楊家嶺的中央大禮堂原本是座舊教堂,青磚灰瓦,能容納兩三百人。如今長條木凳擺得整整齊齊,墻上掛著手寫的“堅持抗戰、團結進步”標語。早晨的陽光透過彩玻璃窗灑進來,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駁光影。

    陳銳和沈墨文坐在靠后的位置。前面幾排已經坐滿了人,粗略看過去得有上百號——各根據地的主要負責人、軍事指揮員、政權干部、搞經濟和文化工作的骨干。許多人都是老煙槍,會場里旱煙味嗆得人眼睛發酸。

    “你看那個,”沈墨文壓低聲音,指了指前排一個正與旁人說話的中年人,“晉綏的軍事部長,百團大戰時指揮過一個縱隊,打得很猛。”

    陳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個方臉闊口的漢子,左側臉頰有道長長的傷疤,說話時手勢很大,一看就是戰場上下來的悍將。

    八點整,幾位中央領導走進會場。沒有掌聲——這是早就定下的規矩,開會不搞形式主義。領導們在主席臺就座,最中間那位戴眼鏡的首長清了清嗓子:

    “同志們,開會。”

    全場瞬間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今天這個會,叫戰略研討會。”首長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清晰有力,“我們不談虛的,不報喜不報憂。各根據地的情況,好的、壞的、成功的、失敗的,都要擺到桌面上。目的是什么?交流經驗,吸取教訓,找到在目前極端困難條件下堅持斗爭、積蓄力量的辦法。”

    “現在開始匯報。按地區順序,晉綏的先來。”

    那位臉上有疤的漢子站起身,大步走到講臺前。他沒有講稿,開口就是一口濃重的山西口音:

    “我叫周大勇,管軍事的。晉綏這邊,去年到現在,鬼子搞了七次大規模‘掃蕩’,小規模襲擾不計其數。我們的辦法就一個字:熬。”

    他掰著手指頭數:“一、主力部隊化整為零,以連排為單位活動,避免決戰;二、民兵地雷戰,光去年就炸死炸傷鬼子偽軍八百多人;三、堅壁清野,糧食藏到山里,鬼子來了也沒吃的;四、……”

    匯報很實在,成績說得少,困難說得多:武器danyao缺乏,特別是子彈,平均每個戰士不到十發;藥品奇缺,傷員死亡率高;春耕受影響,群眾吃飯成問題。

    接下來是晉冀魯豫、山東、蘇北……一個個代表上臺,內容大同小異,都是在極端困難下苦苦支撐。但陳銳敏銳地注意到,每個人強調的重點不同——有的重視群眾工作,有的側重軍事斗爭,有的狠抓經濟建設。

    沈墨文在一旁快速記錄,偶爾湊到陳銳耳邊:“蘇北那邊利用水網搞運輸,有點意思。”“山東的民兵組織更嚴密。”

    輪到晉察冀時,已經是下午三點。

    陳銳站起身,走到講臺前。他能感覺到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審視,也有懷疑。

    “首長,同志們。”陳銳深吸一口氣,“我是晉察冀軍區軍工部的陳銳。我匯報的題目是:《在極端封鎖下,技術力量的生存與發展探索——‘星火計劃’的實踐與思考》。”

    這個題目一出,會場里響起一陣低語。許多代表交換著眼神——技術?現在飯都吃不飽,還談技術?

    陳銳不理會這些反應,開始系統闡述。

    他從湘江邊蘇醒說起,說如何用現代知識改造“邊區造”;說在日軍嚴密封鎖下,如何被迫把軍工生產“化整為零”;說“星火計劃”的具體做法:把技術人員分散到群眾中,教老百姓用土辦法制造簡單的武器部件;說建立“生產聯盟”,讓每個村莊都成為一個微型兵工廠……

    “我們的核心思路是:當集中生產無法生存時,就把技術變成種子,撒到群眾土壤里。”陳銳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一顆手榴彈,彈體在張村鑄造,引信在李村制作,炸藥在王村配制,最后在趙村組裝。鬼子摧毀任何一個點,其他點還能繼續運轉。”

    他講到了代價:被摧毀的隱蔽點,犧牲的技術人員,失敗的嘗試。特別提到王鐵匠小組轉移、韓窯主那條線斷掉時,會場里靜得能聽到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但我們收獲了什么?”陳銳提高聲音,“首先,在最殘酷的‘掃蕩’中,我們的danyao供應沒有完全中斷。去年一年,通過‘星火’網絡,我們生產了手榴彈兩萬三千余枚,地雷四千多個,修復qiangzhi八百余支,自制迫擊炮十七門。”

    這個數字讓許多人動容。

    “其次,我們培養了一批土生土長的技術骨干。他們可能不識字,但知道怎么調配黑火藥,怎么澆鑄彈殼,怎么用土鏜床加工炮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技術不再神秘。老百姓發現,造武器和打鋤頭、補鍋碗沒什么本質區別。這種認識,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陳銳講完,會場沉默了幾秒鐘。

    然后,質疑開始了。

    第一個站起來的是個戴眼鏡的干部,來自平原根據地:“陳銳同志,我承認你們的做法有創造性。但效率呢?分散生產,質量如何保證?運輸成本多高?這些你算過賬嗎?”

    陳銳點頭:“算過。分散生產的效率確實只有集中生產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但同志們,在鬼子‘三光’政策下,我們的首要任務是生存。一個效率低但能存活的生產體系,比一個效率高但隨時可能被摧毀的體系,更有價值。”

    “那質量呢?”另一個代表追問,“老百姓造的東西,能打仗嗎?”

    這次沈墨文站了起來。他走到講臺邊,打開隨身帶來的布包——這是老韓想盡辦法幫他帶到延安的。

    布包里是幾件實物:一顆“星火”網絡生產的手榴彈,一塊代用發射藥,一小截用“土鏜床”加工的炮管斷面。

    沈墨文把手榴彈舉起來:“這顆手榴彈,是河北曲陽縣一個叫趙家洼的村子生產的。全村二十三戶,有十九戶參與了不同工序的生產。它的威力比不上正規兵工廠的產品,但——”他頓了頓,“它能炸,能殺傷敵人。去年十月,這個村的民兵就用這種手榴彈,打退了鬼子一個小隊的進攻。”

    他又拿起那塊黑褐色的代用發射藥:“這是用棉花桿灰、硝土和硫磺配制的。威力只有正規發射藥的七成,但同志們,在沒有外來補給的情況下,這七成就是生與死的區別。”

    最后,他舉起那截炮管斷面。斷面粗糙,但內膛線清晰可見。

    “這是用改造的土鏜床加工的。”沈墨文的聲音有些激動,“加工一門迫擊炮管,需要六個人輪流搖動鏜床,工作四天四夜。累嗎?累。苦嗎?苦。但就是這種‘土炮’,去年在反‘掃蕩’中,炸掉了鬼子三個碉堡。”

    實物擺在面前,質疑聲小了些,但沒有消失。

    一個面容嚴肅的中年干部站起來——他是負責軍工安全的領導:“陳銳同志,你考慮過保密問題嗎?把技術擴散到群眾中,萬一有人叛變,整套體系不就全暴露了?”

    這個問題很尖銳。陳銳沉默片刻,才緩緩回答:“考慮過,而且我們付出了代價。但我們發現,真正的保密不是把技術鎖起來,而是讓它和群眾的利益融為一體。當一個村莊的老百姓都參與進來,當每個人都明白——技術泄露意味著鬼子會來燒村子、sharen,保密就成了自覺行動。”

    他講了一個真實例子:有個隱蔽點被漢奸發現,鬼子來抓人。結果全村人掩護技術人員轉移,那個漢奸被自己的親叔叔告發,最后被民兵處決。

    “群眾不是傻子。他們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辯論越來越激烈。支持者認為這是“人民-->>戰爭思想在技術領域的具體化”;反對者擔心這會影響將來的正規化建設,還有人質疑“土法”會形成路徑依賴,阻礙技術進步。

    陳銳一一回應,沈墨文不時補充技術細節。兩人配合默契,但能看出,壓力越來越大。

    會議休息時,幾個代表圍過來繼續追問。周大勇——那個晉綏的軍事部長——拍著陳銳的肩膀:“老弟,你說得在理。咱們打仗的都知道,有時候就得用土辦法。但你這套,推廣起來不容易啊。”

    “沒想過推廣。”陳銳認真地說,“各根據地情況不同,我們只是提供一種可能性——當正規道路走不通時,還有另一條路。”

    沈墨文在旁邊小聲說:“陳總,我看有些人還是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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