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務員驚恐地搖頭，但因為失血過多，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救活他。”李水根對衛生員說，“這是命令。”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李水根帶著隊伍返回根據地。犧牲的五名隊員用擔架抬著，遺體上蓋著繳獲的日軍軍毯。傷員互相攙扶著，每個人的臉色都沉重如鐵。

陳銳和趙守誠在指揮部外的空地上等著他們。當看到擔架上那五具遺體時，陳銳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戰果。”他只說了兩個字。

李水根敬禮，聲音嘶啞：“全殲敵軍十二人，俘虜重傷報務員一人。繳獲完整電臺一部、密碼本兩冊、技術偵察記錄七本。我方……犧牲五人，傷七人。”

陳銳走到擔架前，一一掀開毯子，看過每一張年輕而蒼白的臉。最后一個是才十八歲的小劉，參軍前是個放牛娃，最喜歡纏著李水根教他識字。

“他們都是好樣的。”陳銳輕聲說，重新蓋上毯子，“厚葬，記功。家屬撫恤按最高標準。”

他轉向李水根：“俘虜呢？”

“衛生隊在搶救，失血過多，但應該能活。”李水根從懷里掏出那幾本繳獲的記錄本，“部長，您得看看這個。”

陳銳接過本子，就著指揮部透出的煤油燈光翻看。只看了幾頁，他的臉色就變了。

這些不是普通的軍事情報記錄。里面詳細記載著八路軍歷次戰斗中使用的武器參數：手榴彈的baozha半徑、迫擊炮的射程和精度、地雷的觸發方式……甚至還有對子彈彈頭成分的化學分析推測。

在關于“陳銳所部”的專項記錄里，更是詳細得令人發指：

“3月12日，xxx高地戰斗，共軍使用改良型迫擊炮，疑似采用新型發射藥，射程增加約15%……”

“4月5日，鐵路破襲戰，共軍爆破裝置采用精密延時機構，非一般土法制作……”

“5月20日，無線電監聽發現異常跳頻信號，頻率切換規律疑似人工隨機，非機械預設……”

每一頁都配著粗糙但精確的手繪示意圖，標注著尺寸、角度、材料推測。

翻到最后一本，陳銳的目光凝固在一行字上：

“基于以上技術特征分析，推斷共軍晉察冀軍區存在至少一個專業化軍工技術團隊，核心人員可能包括：無線電專家1-2名，火藥化工專家1名，機械工程師1-2名。該團隊技術路線明顯具有系統性和前瞻性，與共軍其他部隊零散技術改進有本質區別。”

下面用紅筆批注：“已鎖定疑似關鍵技術節點三人，正實施‘風箏計劃’。建議：優先破壞技術供應鏈，其次針對人員實施誘導清除。”

趙守誠也湊過來看，倒吸一口涼氣：“他們連我們有幾個專家都猜得差不多……”

“不止是猜。”陳銳指著那些分析圖，“你看這些材料推斷——他們知道我們缺銅，所以懷疑我們用替代材料；知道我們缺精密機床，所以推斷我們的零件加工精度上限……這是專業的技術情報分析。”

他合上本子，望向東方漸白的天空：“我們面對的，已經不是單純的軍事對手了。”

“那個‘g特別調查隊’……”趙守誠沉吟道。

“第g特別調查班。”李水根糾正，“俘虜的軍官證上寫的。”

陳銳點頭：“看來，這就是日軍專門針對我們技術系統設立的情報單位。‘風箏計劃’應該就是他們策反、滲透、清除我們技術人員的總稱。”

正說著，衛生隊長匆匆跑來：“報告，俘虜醒了，但情況不穩定，隨時可能休克。”

陳銳和趙守誠對視一眼，快步走向臨時救護所。

簡陋的帳篷里，那個年輕的日軍報務員躺在門板搭成的擔架上，臉色白得像紙。衛生員剛給他輸完血——血是從警衛排戰士身上現抽的。

陳銳在擔架邊蹲下，用日語溫和地問：“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報務員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陳銳的八路軍軍裝，眼神里閃過一絲恐懼，但隨即又變成迷茫。他看起來頂多二十歲。

“……吉田……吉田浩二。”聲音細若游絲。

“哪里人？”

“北海道……小樽。”

“參軍前做什么？”

“郵局……報務員。”

陳銳點點頭。難怪會被選入技術偵察部隊，有民用通訊基礎。

“你們小組的任務是什么？”陳銳繼續問，語氣依然平和，就像在聊家常。

吉田的嘴唇顫抖著，不說話。

“你的長官已經zisha了。”陳銳說，“他選擇了為天皇盡忠。但你還年輕，你的家人還在北海道等著你回去。這場戰爭對日本人來說，也沒有好處。”

吉田的眼淚流下來。他畢竟只是個年輕人，在死亡面前，信仰開始動搖。

“我們……我們負責監聽……八路的無線電信號……分析技術特征……”他斷斷續續地說，“山本中尉說……說這是……新時代的戰爭……要找到八路的技術心臟……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要么挖掉……要么……”吉田劇烈咳嗽起來，衛生員趕緊給他喂水。

緩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說：“山本中尉說……華北方面軍司令部認為……八路的技術發展……太快了……不正常……后面一定有……有高人指點……可能是蘇聯……也可能是美國……所以要查清楚……”

陳銳和趙守誠交換了一個眼神。果然，日軍已經警覺了。

“你們怎么知道該監聽哪些信號？怎么判斷哪些是技術通訊？”陳銳追問。

吉田搖頭：“我……我只負責操作電臺……分析是山本中尉和……和顧問做的……”

“顧問？”

“有個德國人……有時候會來……叫克勞……克勞澤先生……他教我們怎么從電波特征判斷電臺型號……怎么從武器baozha聲判斷裝藥……”

帳篷里一片寂靜。

陳銳緩緩站起身。德國顧問，克勞澤——應該就是被俘的那個德國工程師漢斯·克勞澤的同僚，甚至可能就是同一個人所屬的團隊。

“好好養傷。”他對吉田說，“等你傷好了，我們可以送你回日本，或者你想留在中國也可以。”

說完，他走出帳篷。天已經完全亮了，太行山的群峰在晨光中顯出清晰的輪廓。

趙守誠跟出來：“老陳，現在清楚了。日軍的‘g特別調查班’加上德國顧問，專門針對我們的技術系統。‘風箏計劃’就是他們對付我們技術人員的刀子。”

陳銳點頭：“而且從吉田的話來看，他們甚至懷疑我們有外部支持。這反而可能是我們的機會。”

“機會？”

“對。”陳銳的眼神銳利起來，“既然他們懷疑有‘高人’，那我們就給他們制造一個‘高人’——一個足夠吸引他們注意力，讓他們把資源都投入錯誤方向的‘高人’。”

他轉向李水根：“犧牲的同志不能白死。傳令下去，從今天起，‘利刃’分隊擴編為特別戰術大隊，下設狙擊中隊、突擊中隊、偵察中隊。訓練強度加倍，裝備優先配給。”

“是！”

“還有，”陳銳望向遠方，“通知各部隊，加強無線電紀律。所有技術相關通訊，必須用沈工程師新設計的動態密碼。我們要讓敵人的‘g特別調查班’變成聾子和瞎子。”

晨風吹過山谷，帶來遠方炊煙的氣息。根據地的又一個清晨開始了，但陳銳知道，在那些炊煙之下，一場看不見的戰爭已經進入新的階段。

敵人想找到八路軍的“技術心臟”，然后一刀挖掉。

那他就讓這顆心臟，跳動在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用敵人聽不懂的節奏，為這片土地輸送生存下去的力量。

他走回指揮部，攤開地圖。鉛筆在地圖上劃出一條條線，連接起晉察冀、晉綏、山東……

星火計劃，必須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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