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能暫時交給我們保管嗎?”陳銳問。
“當然可以。”沈墨文毫不猶豫。
信被送去給“靈雀”小組和保衛部門做技術檢查。同時,陳銳指示上海地下黨,盡快查清協助沈墨文轉移的那個聯絡點的現狀,并評估“林先生”這條線。
等待是焦灼的。
三天后,上海方面的密電到了。電文用最簡短的暗語寫著:“‘杏花樓’已暴露,老顧被捕,生死不明。‘林’線不詳,疑點甚多,建議切斷。”
“杏花樓”是上海地下黨一個用于秘密接頭的茶館,也是這次協助沈墨文轉移的其中一個聯絡點。老顧是那里的負責人,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地下黨員。
“被捕……生死不明……”趙守誠捏著電文紙,手指微微發抖。每一個這樣的消息,都代表著一個同志的犧牲和一條戰線的斷裂。
“看來,‘林先生’這條線,水很深。”陳銳的聲音很冷,“沈工可能真是無辜的,他只是一心想抗日,想貢獻技術。但他的逃脫,很可能被某個勢力——很可能是日偽的特務機關,或者與他們合作的更神秘的‘顧問’——有意利用了。他們放沈工過來,要么是想摸清我們吸納人才的渠道,要么……就是在沈工身上,或者他帶來的東西里,做了手腳。”
窯洞里一片沉默。油燈的火苗跳動著,將三人的影子投在土墻上,搖曳不定。
“那……沈工怎么辦?”趙守誠問,“他帶來的技術確實寶貴,他本人也絕對是真心實意的。”
“技術要學,人要保護,但必須隔離審查。”陳銳做出決斷,“沈工和他帶來的所有資料、物品,全部列為最高密級。他本人轉移到最隱蔽的后方基地,由絕對可靠的同志陪同,繼續他的研究和技術指導,但暫時不能接觸根據地的核心機密和指揮體系。對他帶來的所有資料、物品,進行最細致的檢查。”
他看向趙守誠:“政委,這事你去跟沈工談,注意方式方法。既要保證安全,也不能寒了愛國知識分子的心。”
趙守誠點頭:“我明白。”
陳銳又對門口的警衛員吩咐:“通知‘聽風’小組,從今天起,對所有新到的、外來的無線電設備、元件,以及所有異常頻段的信號,進行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監控和記錄。特別是與上海、香港方向可能存在的聯系。”
命令迅速執行。
沈墨文對于要轉移去“更安全、更安靜”的地方繼續工作,雖然有些詫異,但表示理解:“非常時期,謹慎是應該的。只要能讓我繼續為抗日出力,去哪里都可以。”只是在他被護送離開時,陳銳注意到,這位工程師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和……淡淡的不安。
深夜,陳銳獨自站在指揮部的院子里。初夏的夜風帶著涼意,吹拂著他額前的頭發。
李水根走過來,低聲匯報:“隊長,對沈工帶來的所有物品的初步檢查完成了。筆記本和圖紙暫時沒發現異常。但他帶來的幾個真空管和線圈元件里,有兩個結構有點……奇怪。里面的繞線方式和絕緣材料,跟我們常用的不太一樣,更精細,更像……批量生產的標準件,但又不是市面上能見到的任何型號。”
“保存好,繼續研究,但不要拆解。”陳銳說,“另外,告訴‘靈雀’,重點監聽最近有沒有新的、試圖與我們‘丟失’的某個頻率或呼號進行聯絡的信號。”
“是。”
李水根離開后,陳銳仰頭望向南方的夜空。那里是上海的方向,是那座繁華與罪惡并存的孤島,也是無數暗流涌動的地方。
“林先生……”他輕聲自語。
是友?是敵?還是戴著面具的鬼?
他只知道,從上海灘漾起的這圈漣漪,已經不可避免地,拍打到了晉察冀的山石上。
而水面下的暗流,恐怕比看到的,更加湍急,更加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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