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小組的發現更令人不安。“靈雀”在監聽日常頻段時,捕捉到一段極其短暫、強度很弱的“空白”信號。所謂“空白”,是指在那零點幾秒內,該頻段所有正常的背景噪音和電波都消失了,仿佛被什么東西“吸”走了,然后又恢復正常。這種現象,以前從未出現過。
“像是……某種高靈敏度的接收設備在短暫開機,進行快速掃描。”“靈雀”向陳銳匯報時,臉色有些發白,“而且,掃描的頻率范圍很寬,我們的常用頻段都被覆蓋了。他們可能在……監聽我們所有的無線電通訊,尋找規律和漏洞。”
陳銳看著“靈雀”繪制的信號異常時間點和位置圖,結合區小隊和民兵的報告,一個模糊的輪廓在腦海中逐漸清晰。
這不是大部隊。這是小股、高度專業化、裝備了先進偵察監聽設備的……“眼睛”和“耳朵”。他們像幽靈一樣游走在根據地邊緣,不參與戰斗,只負責看,聽,記錄。
“‘鬼影’……”陳銳低聲吐出這個詞。
反泄密計劃在一周后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日軍突然加強了對正太鐵路娘子關段的戒備,并秘密向靈丘盆地增派了一個大隊的兵力。同時,保定日軍療養院的警衛力量增加了三倍,還臨時調來了兩輛裝甲車。
“計劃a”和“計劃c”被重點“照顧”了。
泄密源,被鎖定在能夠同時接觸作戰科(負責正太鐵路方向)和參與靈丘盆地作戰會議(劉長團)的人員范圍內。范圍一下子縮小到了八個人。
保衛部門開始對這八人進行二十四小時秘密監視。兩天后,一個在縱隊指揮部擔任譯電員的年輕人,露出了馬腳。他在深夜借口上廁所,將一個小紙團塞進了指揮部外一棵老槐樹的樹洞里。
紙團被截獲。上面用密碼寫著簡短的信息,內容正是“計劃a”和“計劃c”的要點。
年輕人被抓時,沒有反抗,只是癱倒在地,涕淚橫流。他的家人被日軍抓了,偽警察局給他看了家人血淋淋的手指,威脅不合作就滅門。他傳遞情報的方式很原始,每次都是將加密信息放在樹洞,會有一個扮作貨郎的“上線”來取。他不知道“上線”的真實身份,只知道如果不按時放情報,家人就會死。
順著“貨郎”這條線,保衛部門和“利刃”配合,在根據地外的一個小鎮,端掉了一個三人組成的日偽特務小組。但“貨郎”在被捕時咬碎了藏在衣領里的氰化物膠囊,當場斃命。
內鬼揪出來了,但陳銳和趙守誠并沒有感到輕松。
因為這個譯電員接觸不到“利刃”備用營地的位置信息,也接觸不到“一線天”那條絕密交通線。
還有別的泄密渠道。
或者……泄密的方式,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就在他們準備擴大排查范圍時,“利刃”分隊在一次夜間巡邏中,與“鬼影”部隊發生了首次正面接觸。
那是在一個叫野狐嶺的地方。“利刃”一個三人偵察小組,在嶺上發現了異常的熱源信號——李書明小組剛試制出來的、基于溫差原理的簡易紅外探測儀,發出了微弱的警報。他們悄悄包抄過去,發現兩個穿著當地農民破棉襖、但腳下穿著膠底鞋的人,正趴在山石后,用一架帶有長鏡筒的奇怪儀器,對著遠處山谷里根據地一個臨時物資堆放點進行觀測。
偵察小組試圖活捉。但對方警覺性極高,幾乎在“利刃”隊員現身的同時就發現了他們。兩人沒有試圖交火,而是轉身就跑,動作敏捷得出奇,而且專門往荊棘密布、難以追蹤的地形跑。追擊中,“利刃”隊員開槍擊傷了其中一人的大腿。
受傷者被按倒時,沒有慘叫,沒有求饒,甚至沒有看抓住他的人,而是猛地低頭,咬向自己的衣領。
“阻止他!”帶隊班長吼道。
但已經晚了。那人身體劇烈抽搐了幾下,口鼻溢出黑血,瞬間斃命。另一人則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被擊斃者身上,除了那架被砸毀的觀測儀器(類似高倍率的測距儀或簡易紅外望遠鏡),還有一些精巧的工具:偽裝成旱煙袋的微型照相機,藏著測繪筆的竹杖,甚至鞋底夾層里還有薄如蟬翼的、繪制著等高線和標記的綢布地圖。所有物品都沒有任何標識,工藝精良,遠超這個時代普通特務所能擁有的水準。
陳銳看著擺在桌上這些冰冷的“鬼影”遺物,特別是那架被砸毀但依然能看出不凡的觀測儀。
“看見了嗎,水根?”他輕聲對身旁的李水根說。
李水根繃著臉,點了點頭。
“這就是換了皮的‘清道夫’。”陳銳的手指拂過觀測儀冰涼的金屬外殼,“他們不再追求用我們完全無法理解的科技,一下子把我們碾死。”
他抬起頭,眼中寒光凜冽。
“他們開始用‘我們能夠理解’的方式——更好的望遠鏡,更準的槍,更狡猾的偵察,更陰險的滲透——來對付我們了。”
窗外,夜色如墨。遠山寂寂,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徹底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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