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八年,清明。華北的春天來得遲,山陰處積雪未化,向陽的坡地已冒出茸茸草芽。空氣里混雜著泥土解凍的腥氣和隱約的火藥味——那是遠方日軍據點例行打靶傳來的。
“聽風”小組的緊急報告像一塊冰,壓在陳銳心口已經三天。北偏東30度,強度三倍的異常信號,像黑暗中一閃而過的刀光。敵人沒有因為冬季而蟄伏,反而活動更加頻繁。
“不能再等了。”陳銳在地圖前,用紅鉛筆圈出石家莊外圍一個叫“黑石峪”的地方。這里是“檔案員”情報、“聽風”信號分析和地下黨零星匯報的交匯點。“鬼子的‘眼睛’和‘爪子’,很可能就在這里。”
黑石峪,名義上是日軍一個普通物資中轉站,但偵察員多次報告,夜間有不明車輛出入,戒備等級遠超普通倉庫。最近更是傳出,附近有村民聽到過“打雷一樣的悶響,但天上沒云”,還有人在山溝里撿到過“怪模怪樣的鐵片”。
作戰會議在山洞最深處召開,參與者只有五人:陳銳、趙守誠、李水根、“利刃”分隊新任副隊長劉大栓,以及剛剛傷愈歸隊的胡大海。油燈光將五個人的影子巨大地投射在巖壁上,如同五個正在密謀的巨人。
“目標:黑石峪疑似‘影武’前哨站。”陳銳用木棍指著沙盤上的微縮地形,“任務目標三個:一,徹底破壞其核心設施;二,盡可能獲取技術樣本和文件;三,若遭遇,評估其新型部隊的戰斗力。非全殲任務,一切以達成前兩點為優先。”
胡大海盯著沙盤,眉頭擰成疙瘩:“就靠‘利刃’這幾十號人?黑石峪常駐鬼子至少一個中隊,還有偽軍。硬沖是送死。”
“不硬沖。”陳銳的棍尖在沙盤上劃出三條線,“分三組行動。一組,代號‘穿山甲’,由水根帶隊,從后山絕壁滲透,負責切斷通訊和電力,制造混亂。二組,代號‘探囊’,大栓帶隊,趁亂潛入核心區域,安裝炸藥,搜尋有價值物品。三組,代號‘鐵砧’,胡團長,你帶主力在外圍這個隘口設伏,任務不是殲滅援軍,而是遲滯、騷擾,給里面兩組爭取至少四十分鐘撤離時間。”
李水根看著那條代表“穿山甲”組的滲透路線——幾乎垂直的絕壁,地圖標注“猿猴難渡”。他深吸一口氣:“沒問題。”
劉大栓摸了摸臉上那道刀疤,咧嘴笑了:“偷雞摸狗,老子在行。”
胡大海看著自己負責的隘口地形,是通往黑石峪的必經之路,兩側山坡陡峭:“四十分鐘……老子就是把牙咬碎了,也給你釘在那兒!”
“記住,”陳銳的目光掃過四人,“這不是演習。你們的敵人,可能穿著鬼子皮,但手里的家伙,腦子里的想法,跟我們以前遇到的都不一樣。發現不對,立刻撤退,不準戀戰。”
清明后第三天,子夜。沒有月亮,星稀云厚,正是夜行好時候。
“利刃”分隊六十人,除去少數留守和傷員,五十四人全部出動。他們沒穿軍裝,而是統一穿著用鍋底灰和草木汁染成的深色布衣,臉上涂了泥灰。武器也經過特別挑選和改裝:槍管鋸短、加了自制消音器的buqiang;背囊里除了常規danyao,還有李書明小組趕制出來的十幾枚“眩目彈”和兩個沉重的“聚能破甲雷”原型。
滲透比預想順利。“穿山甲”組借助繩索和巖釘,悄無聲息地翻過絕壁。李水根親自剪開了外圍的鐵絲網——用的是山洞工廠特制的液壓剪,幾乎沒有聲音。
凌晨兩點十七分,第一聲baozha響起。不是炸藥,而是“穿山甲”組安裝在變壓器上的燃燒彈。火光瞬間騰起,黑石峪據點一半陷入黑暗,另一半則被驚動的探照燈照得雪亮。哨塔上的日軍慌亂地鳴槍示警,偽軍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跑。
混亂中,“探囊”組如貍貓般潛入核心區。那是幾棟半埋在地下的加固建筑,門窗窄小,透著不同尋常的嚴密。
劉大栓帶人摸到最大的一棟建筑后門。門是厚重的鐵門,有復雜的機械鎖。一個綽號“鎖頭”的戰士——參軍前是天津租界開鎖匠——湊上去,用自制的探針和扭力扳手,在黑暗中摸索了不到兩分鐘。
“咔噠。”輕微一聲,門開了。
里面是條向下的甬道,墻壁光滑,有電燈照明。空氣里有種奇怪的、類似臭氧和機油混合的味道。他們貼著墻,快速向下。沿途經過幾個房間,透過門縫,能看到里面擺放著奇怪的儀器——有的屏幕亮著,顯示著波形圖;有的連接著粗大的電纜。
“就是這兒了。”劉大栓低聲說,指了指甬道盡頭一扇更厚重的氣密門。門上有個玻璃觀察窗,里面隱約可見更大的空間和更多設備。
兩個戰士上前安裝炸藥。另外幾人分散警戒。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側面一扇偽裝成墻壁的暗門突然滑開!七八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沖出!
這些人穿著日軍制服,但樣式略有不同,更加貼身利落。他們頭上戴著奇怪的、帶有護目鏡和耳罩的頭盔,手中持著的不是三八大蓋,而是槍身短粗、槍口方正的沖鋒槍!
開火幾乎沒有預兆!沒有喊叫,沒有瞄準的停頓,“噠噠噠噠——”密集的子彈如同潑水般掃來!
“探囊”組猝不及防,瞬間倒下兩人!子彈打在身上不是普通的貫穿傷,而是撕裂性的巨大創口,中彈的戰士幾乎瞬間就失去了戰斗力。
“找掩護!”劉大栓嘶吼著,滾到一臺儀器后面。他舉起shouqiang還擊,子彈打在對方身-->>上,竟然濺起火花——這些人穿著防彈背心!
對方戰術素養極高。兩人持續火力壓制,其余人迅速散開,從不同角度包抄。動作干凈、迅猛、毫無多余,像一群配合精密的殺戮機器。
“是‘影武者’!”劉大栓腦中閃過陳銳的警告。他掏出腰間的“眩目彈”,拉掉保險銷,在手里握了一秒,然后猛地扔向敵人最密集的方向。
沒有巨大baozha,只有一聲沉悶的爆鳴和一道刺眼到極致的白光瞬間充斥了整個甬道!
“啊——!”對方傳來短促的驚呼和痛苦的悶哼。強光顯然對他們的視覺系統(無論是肉眼還是可能有的夜視裝置)造成了嚴重干擾。
“撤!按二號方案!”劉大栓趁機吼道。
“探囊”組剩下的幾人,一邊向暗門方向盲射壓制,一邊拖著傷員向后急退。安裝炸藥的戰士,在撤退前咬牙按下了起爆器。
“轟——!!!”
安裝在氣密門上的炸藥baozha了!巨大的沖擊波裹挾著破片在狹窄空間內肆虐,將沖在最前的兩名“影武者”撕碎,也將那扇門和后面的設備炸得一塌糊涂。
但baozha也引來了更多敵人。遠處傳來急促的日語的呼喊和皮靴奔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