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膳后。
馬皇后褪去織金鳳紋的華服,一襲靛青棉布裙衫裹著瘦削的身軀,發間那支桃木釵還是朱元璋當年在濠州城集市上賒來的。
今日去雞鳴寺,她早早出門。
侍女玉兒捧著竹籃跟在后頭,籃里粗麻布蓋著幾枚銅錢。
這是她們今日全部的“家當”。
朝陽落下,二人走在街道上,左看看右問問。
馬皇后極為喜歡宮外這煙火氣。
她蹲在陳婆子的粥攤前:“老姐姐,這新麥熬的粥稠得能立筷子,定是滁州來的麥子吧?”
驚得陳婆子瞪圓了眼:“娘子好利的眼睛。”
轉過街角,她拽著玉兒鉆進布莊。
掌柜正抖開一匹松江細布,日光透過窗欞,布匹上浮動的棉絮像極了那年定遠的雪。
“這布不錯。”她心中微動。
她想起爹當年帶著她逃難到定遠,當時下著大雪。
爹把她托付給了好友郭子興,獨自逃難,大雪很快就沒了他的背影。
“買下。”馬皇后回過神。
買了布,兩人繼續向著雞鳴寺方向走。
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三駕黑漆馬車如惡獸般沖來,車夫掄起包銅馬鞭,抽得瓜果四濺:“滾開!都給老子滾開!”
人群如退潮般散開,露出路中間呆立的垂髫小兒。
馬皇后竹籃墜地,蜜餞滾了滿地。
她提著裙擺沖向街心,羅襪被碎陶劃破也渾然不覺:“孩子,當心!”
一道青色身影急速跑過。
那人左臂挾住孩童,右手護住腰間古怪藥箱,就地滾出丈余。
馬車擦著他們衣角碾過,藥箱的鎖在青石上刮出刺目火星。
“作死的賤民!”車夫咒罵聲混著鈴鐺聲遠去。
馬皇后癱坐在餛飩攤前,看著青衣人單膝點地。
他從古怪箱子取出一串糖葫蘆,遞給那孩子,孩子抽泣著接過。
待馬皇后踉蹌走近,青衣人已隱入人群。
她定神望去,只捕捉到背影,束發的布帶隨風揚起。
“這背影,似曾相識啊。”她眉頭皺起。
玉兒急急上前,攥著馬皇后劃破的指尖發顫。
“娘娘!”玉兒跪地檢查她裙擺,“若讓陛下看見這傷口,還不得殺了奴婢。”
“不礙事。”馬皇后托起她下巴,拇指抹去小宮女眼角的淚光,“有本宮在,陛下也不能把你咋樣。”
玉兒為她清理傷口,眉頭緊蹙:“娘娘,剛剛太危險了,你以后可不能這樣。”
“傻丫頭。”馬皇后收回手,“當年陛下被陳友諒圍困鄱陽湖,本宮頂著箭雨送飯食時,可比今日兇險多了。”
玉兒抓住她手腕,掌心全是冷汗:“可你現在是大明的皇后,母儀天下啊!”
“什么母儀天下,我就是個平常婦人。”馬皇后一笑,繼續往前走。
玉兒無奈嘆息一聲,岔開話題:“剛剛那馬車,是王氏醫館的。”
馬皇后面色頓時冷下來:“王望在太醫院,僅次于戴思恭,也算是德高望重。他的家人,就這般跋扈?王望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