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在韓七的攙扶下,緩緩走回自己的營房。
磐石營已然全面動員,空氣中彌漫著鐵銹、汗水和緊張的氣息。
士兵們奔跑著傳遞命令,工匠坊傳來急促的打鐵聲,一隊隊騎兵在校場上反復演練著突擊陣型。
戰爭的陰影籠罩了整個營區。
在這同仇敵愾的氛圍之下,一股潛藏的暗流,也開始悄然涌動。
李默剛在榻上坐下,還沒來得及喝口水,程處默就一陣風似的闖了進來,臉色鐵青,虎目中壓抑著怒火。
“李大哥!氣死俺了!”
他幾乎是低吼著,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處默,何事如此動怒?”
李默示意韓七給程處默倒水,平靜地問道。
他心中已隱約有所預感。
“還不是軍需司那幫孫子,還有幾個倚老賣老的老殺才!”
程處默接過水碗,看也不看,重重頓在桌上,水花四濺,
“他們……他們竟然聯名上書都護府,彈劾你!”
盡管有所預料,聽到“彈劾”二字,李默的眼皮還是微微跳了一下。
韓七更是臉色驟變,失聲道:
“彈劾校尉?為什么?校尉剛剛立下潑天大功啊!”
“狗屁的大功!”
程處默怒罵道,
“那幫人咬住兩點:其一,李大哥你身為昭武校尉,一軍主將,卻不顧身份,擅離主力,親身犯險,致使自身重傷,有失統帥之責!”
“其二,你指揮小隊行動,導致趙甲兄弟戰死,韓七、孫丙、錢乙重傷,折損精銳,是用兵無方,視士卒性命如草芥!”
“放他娘的屁!”
韓七頓時急了,眼睛通紅,
“當時那種情況,若不是校尉決斷,我們根本抓不到阿史那啜,拿不到情報!若不是校尉斷后,我們幾個早就死在草原上了!趙甲兄弟他是英雄,他是為了掩護校尉,為了讓我們把情報送出來才……”
他說不下去,聲音哽咽起來。孫丙和錢乙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門口,聽到這番話,都是雙目泛紅,緊緊握住了拳頭。
李默沉默著。
程處默帶來的消息,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軍中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尤其是在他這樣以“罪臣之子”身份快速崛起,又屢立奇功,行事風格迥異于常人的年輕將領周圍,必然聚集著羨慕、嫉妒、乃至敵視的目光。
他擅離主力、親身犯險是事實。
趙甲戰死、多人重傷也是事實。
這些,都成了反對者攻擊他的最好借口。
“都有哪些人上書?”
李默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喜怒。
“帶頭的是軍需司副使周正!還有幾個平時就喜歡指手畫腳的老校尉,像李賁、劉莽那幾個!”
程處默咬牙切齒,
“這幫人打仗不行,搞這些背后捅刀子的勾當倒是熟練!旅帥那邊壓力肯定不小!”
周正?
李默目光微閃。
此人他有些印象,是磐石營的老人,據說在安西都護府也有些背景,向來以“持重”自居,對李默那些“標新立異”的訓練方法和作戰風格頗多微詞。
這次跳出來,倒也不意外。
“旅帥是何態度?”
李默更關心張誠的立場。
“旅帥當然是想保你!”
程處默道,
“他在會議上力排眾議,堅持采用你的方略,就是最好的證明。但……但都護府那邊,畢竟不是旅帥一手遮天。而且,周正那老小子,據說和都護府的長孫別駕有些拐彎抹角的關系……”
長孫別駕?
李默的心微微一沉。
安西都護府的長孫別駕,那可是關隴門閥長孫家的遠支!
雖然權勢遠不如朝中的長孫無忌,但在安西這塊地面上,已是了不得的人物。
若此事背后有長孫家的影子,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這不再僅僅是軍中的理念之爭,更可能牽扯到朝堂上門閥與寒門、保守與革新之間那場無聲卻更加酷烈的搏殺。
自己組建新軍、改良軍械的舉動,無疑觸動了舊有勢力的蛋糕。
這次彈劾,-->>或許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