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營,旅帥府正堂。
氣氛凝重。
旅帥張誠端坐于主位,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鋪在帥案上的巨大河西輿圖。
下手兩側,分坐著營中所有夠級別的將領,包括肩膀上還纏著厚厚繃帶、臉色蒼白的李默,以及一臉肅殺的程處默、王朗等人。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草味和一股無形的壓力。
張誠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眾人,最終落在了李默身上,聲音沉緩:
“李校尉,你將審訊阿史那啜所得,再向諸位詳細陳述一遍。事關重大,不可有絲毫遺漏。”
“喏。”
李默微微挺直了背脊,牽動了傷口,帶來一陣隱痛,但他神色不變,聲音清晰而冷靜,將在軍法司大牢中從阿史那啜口中撬出的情報,原原本本,毫無保留地復述出來。
“……烏德鞬山,南麓月亮湖畔,十日后。”
“處木昆部精銳五千,吐蕃大將坌達延率騎六千。”
“會盟之后,以處木昆部為前鋒,突襲目標——瓜州。”
“意圖截斷我河西走廊與安西聯系。”
“吐蕃人,還帶來了一種據稱能‘輕易轟塌土城’的新式攻城器械圖紙。”
每一個字,都如同沉重的冰雹,砸在在場每一位將領的心頭。
當李默最后一個字落下,整個正堂內,陷入了更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某些將領因極度震驚而攥緊拳頭、骨節發出的輕微爆響。
瓜州!
那可是河西走廊的咽喉要地!
一旦被截斷,安西四鎮就將成為孤懸海外的飛地,后勤補給、兵員調動將徹底癱瘓!
屆時,處木昆部和吐蕃聯軍進可威脅肅州、甘州,退可蠶食安西,大唐經營數十年的西北防線,將面臨自開國以來最嚴峻的挑戰!
這已不僅僅是一次邊境沖突,或是一個部落的叛亂。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多方勾結、旨在吞并大唐整個河西之地的——驚天密謀!
“砰!”
程處默第一個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茶幾上,震得茶碗叮當作響,他虎目圓睜,須發皆張:
“他娘的!這幫狼子野心的雜碎!竟敢圖謀我大唐瓜州!旅帥!給俺一支令箭,俺這就帶兵去烏德鞬山,攪他個天翻地覆,把那勞什子會盟給他砸爛!”
“處默!稍安勿躁!”
張誠沉聲喝道,制止了程處默的沖動,但他的眼神同樣冰冷銳利,
“敵軍聯軍過萬,且有備而來,豈是你帶一支偏師就能解決的?”
他看向李默,目光中帶著探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李校尉,你深入敵后,與敵酋之子有過直接接觸,對此局勢,有何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默身上。
李默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此刻他的每一句話,都可能影響整個安西乃至河西的防御決策。
他沒有直接回答如何應對,而是先提出了一個關鍵問題:
“旅帥,諸位。阿史那啜透露,吐蕃主將是論欽陵的心腹,坌達延。”
他頓了頓,看到一些將領眼中露出疑惑,顯然對吐蕃內部人物并不熟悉,便解釋道:
“論欽陵,乃吐蕃噶爾家族核心人物,掌吐蕃軍政大權多年,野心勃勃,用兵狡詐如狐,狠辣如狼。其心腹坌達延,亦非庸碌之輩。”
“由他親自帶隊,攜帶新式攻城器械圖紙前來會盟,可見吐蕃對此事的重視程度,遠超尋常邊境騷擾。”
“其志,恐怕不止于瓜州。”
這番話,讓眾人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敵人的圖謀,比想象的更大!
“其次,”
李默繼續分析,他的思維清晰得不像一個重傷未愈的人,
“處木昆部主力傾巢而出,其圣山祖地必然空虛。阿史那祿敢于如此,一是倚仗與吐蕃的盟約,二則說明,西突厥可汗本部,對此事至少是默許,甚至可能是暗中支持。”
“我們面對的,很可能不是一個處木昆部,而是西突厥與吐蕃兩大勢力的暗中聯手。”
聯手的范圍可能更廣!
這個推斷,讓在座的將領們背后都滲出了冷汗。
如果真是西突厥和吐蕃聯手,那大唐在西北方向面臨的,將是一場國戰級別的危機!
張誠的臉色也變得無比凝重:
“李校尉,依你之見,我們當如何應對?固守待援?還是……”
李默的目光落在了輿圖上瓜州的位置,手指虛點,然后緩緩向西移動,劃過茫茫戈壁,最終落在了代表烏德鞬山的標記上。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如鷹隼的光芒。
“旅帥,諸位。敵眾我寡,正面硬撼,絕非上策。”
“但,敵人此舉,看似勢大,卻也露出了破綻。”
“破綻?”
程處默急聲問道,
“李大哥,什么破綻?”
“其一,聯軍雖眾,但分屬兩部,語不通,習性各異,指揮必然難以協調。處木昆部為前鋒,實為炮灰-->>,其部眾豈能毫無怨?阿史那啜的供詞中,就流露出了對其父親決策的不滿。此乃可乘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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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會盟之地烏德鞬山,遠離吐蕃本土,亦非處木昆部傳統勢力核心,其后勤補給線漫長而脆弱。”
“其三,他們料定我大唐主力分散,反應不及,定然疏于戒備。”
李默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冷靜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