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夾雜著金屬碰撞聲、喊殺聲、石頭最后的咆哮聲,還有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
李默的意識在無盡的深淵中沉浮,仿佛過了千萬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刺痛感將他從混沌中強行拉扯出來。
首先是背上、腿上火辣辣的疼痛,然后是左肩傷口被觸碰的尖銳刺激。
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里晃動著搖曳的火光和一個模糊的人影。
“……醒了!他醒了!”
一個帶著驚喜的、有些耳熟的聲音喊道。
視野逐漸清晰。
他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張簡陋的行軍榻上,身處一個燈火通明的帳篷里。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藥草和鮮血混合的味道。
一個穿著唐軍醫官服飾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用沾了熱水的布巾擦拭他背上的傷口,旁邊還放著針線和搗碎的草藥。
“別動,小子,你身上沒幾塊好肉了。”
老醫官頭也不抬,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李默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到了站在榻邊,一臉激動和關切的王成,以及另外兩名同樣傷痕累累、但眼神中充滿劫后余生慶幸的隊員——是之前負責照顧胡彪和斷后的那兩人。
“副隊正!您終于醒了!”
王成的聲音帶著哽咽,
“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可嚇死我們了!”
一天一夜?
李默心中一凜,掙扎著想撐起身子,卻被老醫官一把按住。
“隊正……石頭……劉莽……情報……”
他嘶啞著嗓子,急切地問出最關心的問題。
“隊正還活著!”
王成趕緊回答,
“劉莽他們也回來了!旅帥親自帶人接應到的!他們都沒事,隊正現在在隔壁帳篷,醫官正在全力救治!”
聽到胡彪和劉莽安全,李默緊繃的心弦稍微松弛,但隨即,石頭發動最后沖鋒、渾身被長矛刺穿的身影猛地撞入腦海,讓他的心臟一陣劇烈的抽搐。
“石頭他……”
王成的臉色黯淡下去,低下了頭,
“……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和一個突厥大漢抱在一起……已經……殉國了……”
盡管早已料到,但親耳確認,李默還是閉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席卷全身。
那個憨直勇猛、總喊著他“副隊正”、在最后關頭用生命為他創造機會的漢子,永遠留在了那片燃燒的戈壁上。
“還有……情報……”
李默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那是石頭和眾多兄弟用命換來的東西。
“送到了!都送到了!”
王成連忙道,
“劉莽一回來,就把您繳獲的地圖、令牌還有那葉護的口供,全都呈給了旅帥!旅帥看了之后,臉色大變,立刻升帳議事,現在整個大營都動起來了!”
成功了……情報終于送到了。
李默心中一塊巨石落地,劇烈的精神波動牽扯著傷口,讓他一陣眩暈,再次癱軟在榻上。
老醫官不滿地瞪了王成一眼:
“傷者需要靜養!有什么話等他緩過來再說!”
王成訕訕地閉嘴,但眼中的興奮和崇敬卻絲毫未減。
接下來的時間里,李默在昏睡和短暫的清醒中交替。
每次醒來,他都能從王成和另外兩名隊員零碎的敘述中,拼湊出他昏迷后發生的事情。
那天黎明,旅帥張誠并非偶然出現。
原來,劉莽小隊背負著胡彪和傷員,在向西南方向潛行時,運氣極好地碰上了一支在外圍巡弋的唐軍騎兵斥候。
劉莽立刻亮明身份,并出示了那份至關重要的地圖,強調了“狼牙”奇兵和三日后夾擊的緊急情報。
斥候隊長意識到事態嚴重,一邊派人火速護送劉莽等人回營,一邊點燃了示警的狼煙。
正是這狼煙,指引了正在附近搜索另一支失蹤斥候隊的旅帥張誠。
張誠當機立斷,率領親兵騎兵朝-->>著狼煙和之前看到烽火的方向疾馳,這才恰好趕在最后關頭,擊潰了圍攻李默的突厥殘兵,將奄奄一息的李默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