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深處,幽暗的甬道盡頭傳來鐵鏈拖曳的刺耳聲響。
梁廷棟蜷縮在冰冷潮濕的墻角,身上原本華貴的緋色官袍已被扒去,只剩一身灰褐色的囚服。
他呆滯地望著石壁上滲出的水珠,腦中一片混亂。
勤王軍嘩變、劫掠地方、潰逃山西這些事像走馬燈般在眼前晃過。
他本以為皇帝讓他徹查這些事情,他暫時逃過一劫。
可沒想到,他才剛回到兵部衙門,屁股都還沒坐熱,錦衣衛便沖了進來。
他萬萬沒想到,皇帝竟如此決絕,直接將他革職下獄!
“吱呀——”
牢門推開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梁廷棟猛地抬頭,當看清被兩個錦衣衛押進來的那道身影時,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溫溫宗伯?!”
溫體仁腳步踉蹌地被推進牢房,待身后的鐵柵“哐當”落下,他才緩緩直起身,抬手捋了捋額前散亂的花白頭發。
縱使身陷囹圄,這位禮部尚書仍竭力維持著幾分往日的體面。
“亨心兄,別來無恙。”溫體仁的聲音沙啞,卻出奇地平靜。
梁廷棟手腳并用地爬過去,隔著柵欄抓住溫體仁的手臂:“禮卿公,你怎么也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難道連你也不信了?”
溫體仁疲憊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閉上了眼睛:“信?皇上現在誰都不信。他召見了錢鐸。”
“錢鐸?”梁廷棟一怔,“那個瘋子?他做了什么?”
溫體仁睜開眼,昏暗的油燈光線下,那雙老眼竟閃過一絲陰狠,“錦衣衛將你我近日往來,還有兵部那些調度全都捅到了御前。”
“錦衣衛?!”梁廷棟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他們他們怎么會”
“是啊,錦衣衛怎么會盯著你我?”溫體仁冷笑一聲,笑聲在牢房中回蕩,帶著說不出的諷刺,“老夫也想知道。這些年來,錦衣衛早已成了沒牙的老虎,縮在北鎮撫司里混日子。文官議事,他們何曾敢湊近半步?可這次”
他頓了頓,緩緩道:“是錢鐸。錢鐸讓錦衣衛盯上我們的。”
梁廷棟張了張嘴,半天才擠出聲音:“他他一個七品御史,怎么能動用錦衣衛?吳孟明是瘋了嗎?竟聽他的調遣?”
“吳孟明沒瘋。”溫體仁搖頭,語氣復雜,“他比誰都清醒。你還沒看明白嗎?錢鐸此人,雖官卑職小,行事狂悖,可圣眷圣眷難測啊。”
“圣眷?”梁廷棟喃喃重復,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就憑他整日指著皇上鼻子罵昏君?皇上能倚重他?”
“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溫體仁長嘆一聲,仿佛一瞬間又蒼老了幾歲,“皇上或許厭惡他,或許恨不得殺了他,可偏偏偏偏又用他。京營一案,他鬧得天翻地覆,襄城伯府倒了,數百萬兩贓銀入國庫。如今勤王軍嘩變,皇上第一個想到的又是他。這說明什么?”
梁廷棟喉結滾動,冷汗順著額角滑落:“說明皇上需要他來當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