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鐸正想著,忽然瞥見院門處人影一閃,一個熟悉的瘦高身影急匆匆走了進來,正是王瀏。
王瀏也看見了他,眼睛一亮,快步上前:“錢兄!我正找你!”
“王兄何事?”錢鐸笑著迎上去。
王瀏拉著他走到院中僻靜處,壓低聲音,臉上還帶著早朝時未退的紅潮,眼神卻有些忐忑:“錢兄,方才下朝,有好幾位同僚過來與我說話,有夸贊的,也有……也有暗示我莫要強出頭的。我心里有些亂,想問問你,今日我是不是……是不是太過冒失了?”
錢鐸看著他,忽然覺得這老實人有些可愛。
“冒失?哪里冒失?”錢鐸拍了拍他肩膀,“王兄今日一番話,堂堂正正,擲地有聲,替城外幾萬將士說了他們說不出的苦,做了咱們御史該做的事!”
王瀏被他這么一說,臉上忐忑去了幾分,但眉宇間憂慮未散:“可……可梁本兵那邊,怕是記恨上我了。還有皇上……”
“皇上怎么了?”錢鐸挑眉,“直進諫,這是御史的職責,他能挑什么毛病?”
他嗤笑一聲,“身為君王,若是連臣子的勸諫都聽不進去,那他還配當皇帝嗎!”
“誒!錢兄,這話可不敢亂說。”王瀏臉色一垮,錢鐸真是什么話都敢說。
錢鐸見狀,也不再嚇他,笑著說道:“你放心,有我在前面當著,皇帝不會記恨你的,至于梁本兵,他現在自身難保,還沒工夫搭理你。”
王瀏神色稍稍緩和,心情也暢快了幾分。
兩人又說了幾句,便各自散了。
剛回到都察院值房沒多久,錢鐸正琢磨著下一步該從哪個角度再刺激刺激崇禎,門外便響起了輕輕的叩擊聲。
“進。”
進來的是燕北手下一個叫葛真的錦衣衛校尉,面色沉穩,手里捏著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錢御史,燕頭兒讓小的務必親手交給您。”葛真將信呈上,低聲道,“燕頭兒說,是您吩咐盯著的‘那條大魚’,有動靜了。”
錢鐸精神一振,接過信拆開。
信是燕北親筆,字跡略顯潦草,顯然寫得匆忙。
內容也很簡短:“禮部溫,午時初刻離衙,輕車簡從,至兵部衙門,入內已近兩刻,未出。”
溫體仁去兵部找梁廷棟?
錢鐸的眉頭微微挑起,嘴角卻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
溫體仁,禮部尚書,號稱“孤臣”,自詡不結黨、不營私,是崇禎眼中“孤立忠君”的典范。
梁廷棟,兵部尚書,如今正因勤王大軍糧餉的事焦頭爛額,被皇帝限期三日,屁股底下坐著一座火山。
這兩個人,一個管禮儀祭祀、科舉文教的清貴衙門堂官,一個掌天下兵馬調度的實權重臣,在這個節骨眼上秘密會面?
“有意思……”錢鐸指尖輕輕敲擊著信紙,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
他早就想收拾溫體仁了,只可惜沒有下手的機會。
現在,機會似乎自己送上門來了。
崇禎那個人,多疑、敏感,尤其忌諱底下大臣私下串聯、結黨營私。
他重用溫體仁,某種程度上也是看中其“孤直”的表象。
若是讓他知道,他這位“孤臣”在他眼皮子底下,跟正陷入麻煩的兵部尚書勾勾搭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