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樓狹窄的樓道里彌漫著飯菜和潮氣的混合味道。李建國提著那只磨得油亮的舊電工包,里面除了工具,還巧妙地塞著幾包精心準備的“土特產”。他熟門熟路地找到聶副廠長家。
聶副廠長住的雖是筒子樓,但也是面積稍大的套間。開門的是聶夫人,臉上帶著客氣的笑容把李建國讓進來。“李師傅,又麻煩你了,快請進。”屋里陳設簡單甚至有些舊,但收拾得還算干凈。聶副廠長正坐在沙發上看報,見李建國來了,放下報紙起身,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笑容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老李來了,辛苦了辛苦了。”
“聶廠長客氣了,這點活,分分鐘的事。”李建國放下電工包,動作麻利地拿出工具,又問清了插座位置。他手腳確實利落,拆舊插座、檢查線路、安裝新插座,一氣呵成,比廠里修機器還快幾分。聶副廠長在一旁看著,時不時點點頭,顯然對李建國的技術非常滿意。
活兒干完,李建國收拾工具時,仿佛不經意般,將帶來的“土特產”放在了門后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像是隨手放的工具配件。他一邊收拾一邊像是自自語:“哎呀,這舊插座里面灰可真大,年頭久了就是不行,容易打火,安全隱患啊……”說著,他彎腰在剛剛換下的舊插座旁邊(一個聶副廠長絕不會去碰的犄角旮旯),用指尖“意外”地捻起一個皺巴巴的牛皮紙信封,嘀咕道:“喲,這啥時候掉里面的?”他直起身,很自然地順手就將信封塞進了自己電工包外側的口袋,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仿佛真的只是撿了個垃圾。那信封的厚度和形狀,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里面是什么。
聶副廠長仿佛沒看見李建國的小動作,只是在他起身時,臉上笑容更盛了幾分,甚至帶著點親昵地拍了拍李建國的肩頭:“老李啊,你這手藝真是沒得說!又快又好!廠里就需要你這樣的老師傅!”他看著李建國把工具包背好,話鋒一轉,像是閑聊般問道:“對了,你之前提的那個侄子……叫成安是吧?這次招工,是想跟著你學電工?還是想去別的車間闖闖?年輕人有想法也正常嘛。”
李建國心里一塊石頭徹底落了地,聶副廠長主動提了,這事就成了九成九!他立刻順桿爬,臉上堆滿感激和誠懇:“聶廠長您真是關心咱們工人子弟!那孩子啊,老實!也踏實!我就想著,還是讓他跟我學電工吧!侍弄機器線路這活兒,技術性強,又安全,學好了也是一輩子的飯碗。再說,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也好親自帶帶他,手把手教,更放心不是?省得給車間添麻煩!”他特意強調了“親自帶”、“手把手教”,既是表明決心,也是暗示會管束好侄子,不會讓領導操心。
“嗯,跟著你學電工,挺好!穩當!”聶副廠長點點頭,對李建國的上道非常滿意,“行,我知道了。回去等通知吧,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一下的。”這話就是最終的承諾了。
“哎!謝謝聶廠長!太謝謝您了!您忙,我先走了!”李建國連聲道謝,提著電工包,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筒子樓。走出樓門,初夏的陽光照在臉上,他才真正舒了一口氣,感覺后背剛才似乎都有些僵直。侄子的事,總算辦妥了!那信封里的“誠意”,花得值!
與此同時,軋鋼廠后勤處主任李懷德的辦公室里,氣氛則是另一種微妙。
在李懷德面前,王秀蘭顯得既恭敬又帶著點豁出去的韌勁。她沒有繞太多彎子,在馬衛民科長“不經意”的引薦和李懷德“恰好有空”的巧合下,她用最簡單高效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訴求。她當然不敢像對馬科長那樣試探,面對李懷德,她打聽了一下李懷德風評不錯,收錢辦事,辦不了不收錢。所以講究的是個開門見山、價碼清晰。
“李主任,實在不好意思打擾您寶貴時間,”王秀蘭臉上帶著謙恭的笑容,語氣卻是不卑不亢,“我是后勤物資科的王秀蘭。這次是為了我娘家侄子王定平招工的事……這孩子條件都符合,就是擔心競爭激烈,想請您……多關照一下。我們家里條件有限,但該表示的謝意……絕不會少。”她一邊說,一邊將一個同樣用牛皮紙包得方方正正的東西,輕輕推到了李懷德寬大的辦公桌一角,一個被文件略微遮擋的位置。紙包沒有封口,嶄新的十元鈔票邊緣隱約可見。
李懷德,四十多歲,保養得宜,穿著筆挺的灰色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他靠在寬大的皮質辦公椅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目光在那紙包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看向王秀蘭,臉上露出一種了然于心、掌控全局的笑容。他沒有去碰那個紙包,甚至沒有多看一眼,但那笑容已經說明他“驗貨”完畢。
“王秀蘭同志是吧?后勤處的老職工了,我知道。”李懷德的聲音不高,帶著點官腔,卻又透著一種奇異的“實在”,“關心侄子前途,人之常情嘛!咱們軋鋼廠的這次大招工,就是為了給國家建設輸送人才。只要年輕同志符合條件,愿意為鋼鐵事業貢獻力量,我們肯定是歡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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