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得有輛自行車啊，”李成鋼摩挲著自己那只略顯陳舊的帆布挎包，感嘆道，“現在房也弄好了，離分局不算近，簡寧要是住過來，每天腿著去分局……要是能弄輛自行車，上下班方便多了。”他頓了頓，語氣帶著明顯的無奈，“就是這自行車票……太難搞了！托了幾個朋友打聽，都說今年這票緊得很，根本輪不到咱們普通民警。百貨大樓的新車倒是看得人眼饞，沒票就只能干瞪眼。”
老吳抿了一口濃茶，發出滿足的“哧溜”聲，慢悠悠地放下茶缸，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成鋼啊，你這腦子，有時候轉得挺快，有時候咋就死心眼呢？”他手指點了點桌面，“新車子票難弄，你不會琢磨琢磨舊的？”
“舊的？”李成鋼一愣，“您是說……修車鋪淘換？那得碰運氣吧？而且修修補補下來，也不一定便宜多少……”
“嘖！”老吳搖搖頭，一副“你不懂行”的表情，“修車鋪那都是些零配件拼湊的貨，毛病多！我說的是信托商店！懂嗎？”
“信托商店？”李成鋼眼睛亮了亮。他知道信托商店，那是國營的代售寄賣商店，主要是處理一些居民委托寄賣的舊貨、罰沒物資或者單位淘汰下來的東西，以家具、衣物、鐘表、相機和自行車為主，東西來源相對正規，質量也有一定保障（至少比黑市拼裝車強）。
“對嘍！”老吳一看徒弟開竅了，來了精神，“信托商店里，自行車常有！都是老百姓寄賣或者單位淘汰的。那車可能舊點，牌子也可能雜點，但架子都是原裝的，騎得住！關鍵是什么？”老吳壓低聲音，帶著點傳授秘訣的味道，“它不要自行車票啊！只要錢！價錢嘛，比新的便宜不少，運氣好還能淘到成色不錯的寶貝呢！”
李成鋼的心怦怦跳了起來，這簡直就是柳暗花明！“師傅，您說哪家信托商店的車多點？靠譜點？”
“燈市口那家‘宏遠信托’，車挺多。還有東四那邊也有一家。你下班沒事去轉轉，碰碰運氣！”老吳又端起茶缸，“不過記住了，得挑！仔細看！車架子有沒有硬傷，輪圈瓢不瓢，剎車靈不靈，鏈條缺不缺齒……舊車毛病肯定有，但大毛病可不能要。”
“明白了！謝謝師傅！”李成鋼豁然開朗，新車的執念瞬間被淘舊貨的興奮取代。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和簡寧騎著自行車穿行在胡同和大街上的情景。
下班鈴聲一響，李成鋼幾乎是第一個沖出派出所的。他乘公交車直奔燈市口。宏遠信托商店門臉不小，玻璃櫥窗里陳列著各式各樣的舊物。里面人頭攢動，大多是來淘換便宜家具或舊衣物的市民。
李成鋼目標明確，直奔后院那個專門擺放自行車的棚子。好家伙！長長兩排，少說也有二三十輛自行車！形態各異，新舊不一。鳳凰、永久、飛鴿這些名牌有，但大多是銹跡斑斑，破損嚴重。還有很多他叫不上名字的雜牌車，甚至有幾輛樣式奇特、一看就是解放前的老古董。
他耐著性子一輛輛仔細看過去。車架變形、輪圈瓢成麻花的直接跳過。車把歪斜、腳蹬殘缺的也放棄。他按照老吳的指點，重點查看車架三角結構是否完好，前后輪轉動是否順暢（無死點或異響），剎車皮磨損程度，鏈條是否完整且還能咬合住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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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快要看完了，覺得今天可能白跑一趟時，角落里一輛落滿灰塵、看起來灰撲撲的自行車引起了他的注意。它沒有名車的標志，車漆多處磨損脫落，露出了底下的鐵銹色，車把手上的橡膠套也裂開了口子。但它的車架筆直，前后輪轉動起來雖然有些干澀的摩擦聲（顯然是缺油），但輪圈很正，沒有瓢！剎車裝置雖然老舊，但結構完整。最關鍵的，車架三角處沒有明顯的撞擊凹陷或扭曲痕跡！
李成鋼心里一動，蹲下身仔細查看。這車的輪胎磨損嚴重，內胎估計也老化了。鏈條銹跡斑斑，齒輪也有磨損。坐墊的皮革開裂，露出了里面的填充物。可以說，除了架子不錯，其他部件基本都需要更換或大修。但……架子和輪圈是好的！這就有了翻新的基礎！
他找來店里負責自行車板塊的店員，一個戴著眼鏡、表情有些木訥的中年人。
“同志，那輛車，”李成鋼指著角落里的“灰姑娘”，“怎么賣？”
店員瞥了一眼，語氣平淡無波：“匈牙利‘鉆石牌’的，老車了。八十塊，一口價。”他特意強調了“一口價”，顯然不打算接受還價。
“八十？”李成鋼微微皺眉，這價格在舊車里也算偏高了。新的普通永久車也就一百五六，但要票。這車看起來太破了。“同志，這也太貴了點吧？您看這車都成什么樣了？輪胎得換，鏈條得換，齒輪也夠嗆，坐墊也爛了……純粹就是買個架子啊。”
店員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說：“八十不能少。別看它舊，這‘鉆石牌’的車架是錳鋼的，結實得很，比現在有些新車的架子都好。輪圈是正經鋼圈，沒瓢沒裂。信不信由你，這價兒掛這兒有陣子了，識貨的人看了都說架子值這個錢。”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算是唯一的讓步，“你要真心要，可以送你一小罐黃油給你回去保養鏈條齒輪。”
李成鋼圍著車又轉了兩圈，蹲下用手指敲了敲車架，聲音沉悶厚實，確實不像薄鐵皮。又用力前后晃了晃車身，架子紋絲不動。他心里盤算開了：八十塊確實不少，頂他兩三個月工資了。但這錳鋼車架確實難得，結實耐用是出了名的。只要架子好，其他部件都可以慢慢換新的！新車票遙遙無期，這可能是近期唯一靠譜的機會了！而且，店員那句“識貨的人看了都說架子值這個錢”讓他更堅定了信心——這車雖然落魄，但底子好！
“行！”李成鋼不再猶豫，掏出錢數出八張大黑拾，“八十就八十！不過您得給我開個信托商店的正式收據，證明這車來源沒問題。還有，”他指了指車，“您剛才說的黃油，可得給我。”
店員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終于賣出去了”的表情，接過錢數了數，點點頭：“收據肯定開。黃油一會兒給你拿。車鑰匙在車上插著呢。”
幾分鐘后，李成鋼推著這輛渾身是灰、嘎吱作響的“匈牙利鉆石”走出了宏遠信托商店。夕陽的余暉灑在銹跡斑斑的車身上，也照亮了他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雖然花了八十塊“巨款”，但這感覺就像淘到了一塊璞玉！他有預感，只要精心收拾一番，這輛“灰姑娘”一定能煥發出新的光彩，成為他和簡寧未來生活中重要的伙伴。
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把它弄回家，然后找個時間去趟修車鋪，給它來個大換血！李成鋼推著車，步履輕快，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更具體的期待。新房有了，自行車也有了，離他和簡寧幸福的小日子，又近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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