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隊長帶領的施工隊效率很高，在李成鋼幾乎每日一“監工”的殷切目光下，工程進入了最后的收尾階段。

這天下午，李成鋼提前處理完所里的公務，懷著難以抑制的雀躍，快步走回家。遠遠地，就看到盧隊長站在煥然一新的門口，正指揮著兩個工人清理最后的建筑垃圾。

“李公安！您來得正好！”盧隊長黝黑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額頭深刻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剛讓兄弟們把最后一點碎磚爛瓦清理掉，您瞧瞧，是不是都弄利索了？”

李成鋼推開新漆的、散發著桐油清香的門扉，眼前豁然開朗。原先分隔東西院的矮墻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寬敞明亮的獨立小院。地面鋪著平整干凈的青磚，特意預留了一小塊方方正正的土地，顯然是為將來種花種菜準備的。新封好的連廊將正房和廂房巧妙地連接起來，形成了一個整體。連廊的立柱和梁架都仔細刨光，刷上了沉穩的栗色油漆，顯得古樸又結實。

他迫不及待地推開房門。原先墻上那些斑駁的舊報紙痕跡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潔白細膩的石灰墻面。新開的大窗欞格方正，鑲嵌著透亮的玻璃，午后的陽光毫無阻礙地傾瀉進來，將整個房間照得亮堂堂、暖融融。屋頂經過加固和重新鋪瓦，再也看不到一絲漏雨的隱患。最讓李成鋼滿意的，是那個用磚墻隔出來的小小衛生間！雖然空間不大，但磚頭水泥抹的蹲便池，沒有沖水箱還只能用桶沖水，但這已經是整個四合院的奢侈配置了！

“盧隊長，活兒干得真地道！”李成鋼里里外外仔細檢查了一遍，連墻角、窗縫這些細節都沒放過，由衷地贊嘆道，“平整度、結實度都沒得挑！特別是這墻面抹得，真叫一個光滑！”他用力拍了拍新砌的衛生間墻壁，發出沉悶厚實的聲響，“還有這小廁所，位置、尺寸都剛剛好，辛苦你們了！”

盧隊長搓著手，嘿嘿笑著：“您滿意就好！咱干活就得對得起主家的信任，對得起這手藝！”他顯然也很滿意自己的成果，“您再看看西廂房廚房？灶臺也給重新砌了，煙道也通了。”

李成鋼又去其他房間轉了一圈，灶臺砌得方正結實，地面也收拾得干干凈凈。他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想到簡寧見到這煥然一新時驚喜的模樣，李成鋼嘴角就抑制不住地上揚。

“盧隊長，沒說的，驗收通過！”李成鋼痛快地從軍綠挎包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用牛皮紙包好的余款，鄭重地遞過去，“這是剩下的工錢，您點點。”

盧隊長接過厚厚一沓錢，連聲稱謝：“謝謝李公安！您辦事兒敞亮！”他接過錢，沒有當場點，而是小心地揣進內兜里，又從工具包里摸出一個小紙條，迅速塞到李成鋼手里，壓低了聲音：“李公安，這是我家地址。以后您或者您朋友親戚家再有個修修補補、搭個偏廈子啥的零活兒，盡管來找我！活兒保證給您干得漂漂亮亮！”他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和期待。在那個年代，能遇到一個爽快又有點“背景”的大方主顧，對他們這些靠手藝吃飯的人來說太重要了。

李成鋼了然地點點頭，不動聲色地把紙條收好：“好說，盧隊長！手藝好，人實在，有活兒肯定想著你們！”他從挎包側袋又掏出三包“大生產”字樣的香煙，塞到盧隊長手里，“這點煙，給兄弟們分分，解解乏！這段時間真是辛苦大伙兒了！”

“哎喲！這怎么好意思！謝謝李干事！”盧隊長看著手里嶄新未開封的“大生產”，眼睛一亮，這煙在當時也算不錯的牌子了。他轉身對正在收拾工具的工人們喊道：“兄弟們！李干事請咱們抽煙了！都歇會兒！”工人們聞聲圍攏過來，臉上都露出淳樸而感激的笑容，紛紛朝李成鋼道謝。一時間，小院里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盧隊長和工人們，李成鋼獨自站在空曠明亮的新房里，環顧四周。陽光透過大窗灑在白墻上，空氣中彌漫著新木材、石灰和桐油混合的獨特氣味。這里有廚房，有衛生間，有獨立的院子，完全符合他前世對“家”的基礎想象。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已經能嗅到未來生活的煙火氣息和簡寧身上淡淡的馨香。

新房落成的喜悅之外，李成鋼也深知經濟基礎的重要性。公安那份工資在這個年代算穩定，但想要置辦更好的家具、給簡寧更好的生活，還遠遠不夠。他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只有他能觸及的、來自未來的金手指——某音商城。

連續幾個晚上，等夜深人靜，四合院里最后一盞油燈熄滅后，李成鋼便會悄無聲息地起身。他謹慎地鎖好房門，在黑暗中默念密碼，打開那扇無形的時空之門。這次，他的目標非常明確：尼龍襪！在這個棉布襪打補丁、尼龍襪代表著時髦和奢侈品的年代，這是黑市的硬通貨。

他小心翼翼地操作著，每次下單都不敢太多，幾雙、十幾雙地購買。透明的、肉色的、帶小花紋的……幾十雙嶄新、輕薄、彈性十足的尼龍襪很快堆滿了他的“秘密倉庫”——待取貨區。準備妥當后，他便換上最不起眼的深色舊衣服，悄悄溜出四合院，融入寂寥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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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影如同鬼魅，穿梭于城市邊緣幾個不成文的黑市集散點。有時是郊區某個廢棄磚窯的背風處，有時是護城河邊幾棵老槐樹的遮蔽下，有時甚至就在某個偏僻小巷的暗影里。交易過程極其簡單而隱蔽。他從不主動搭訕，只是沉默地待在最邊緣的陰影中，手指在口袋里無聲地捻動幾雙襪子。那些在黑市上混跡已久、嗅覺靈敏的“水耗子”（黑市小販），或是偶爾壯著膽子來碰運氣買點“稀罕物”的市民，很快就能從他警惕的姿態和口袋里露出的那一點點與眾不同的材質上明白：這人手里有貨！

“哥們兒，襪？”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李成鋼眼皮都沒抬，只是微微點了下頭。

“什么價？”

“三塊二一雙，五塊五兩雙。”李成鋼報出一個遠高于國營商店，卻又在黑市合理范圍內的價格。

“肉色的呢？”

“一樣。”

短暫的沉默，然后是窸窸窣窣掏錢的聲音。“來兩雙肉色的。”

李成鋼迅速將兩雙襪子塞過去，接過卷好的錢幣，看也不看就揣進口袋，隨即挪動位置，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整個過程安靜、快速，連眼神交流都很少。幾十雙襪子，就這樣在幾天的深夜行動中，化作了李成鋼口袋里實實在在的鈔票，既為他的新家添磚加瓦，也為他積累了一份暗自涌動的底氣。每一次交易完成，他都能感受到一種在體制之外掌控自己財富的隱秘興奮，但也伴隨著一絲警惕和謹慎。

這天下午，派出所里難得的清閑。李成鋼和師傅老吳坐在靠窗的辦公桌旁，曬著暖洋洋的太陽，喝著茶缸里的高碎，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話題很自然地就轉到了出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