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虛空,重臨玄真大世界,眼前的景象印證了“大劫”二字絕非虛。天地雖已不再劇烈震顫,卻蒙著一層劫后的灰敗色調。
靈脈紊亂的余波仍在地表深處暗涌,引發零星的地火噴發與靈氣潮汐,撕裂的天空緩慢彌合,留下道道觸目驚心的、宛若疤痕的幽暗裂隙。
放眼望去,曾經仙霞繚繞的諸多名山大川,此刻靈光黯淡,隨處可見山體崩塌、江河改道的狼藉景象。
十大仙門作為此界支柱,亦未能幸免。九大宗門方向,護山大陣破碎的光暈仍未完全消散,如同破碎的琉璃罩,殘片在日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宗門內部顯然經歷了巨大的混亂與恐慌。
相形之下,太上宗景象確實“稍好”。那籠罩群山的“太上兩儀微塵大陣”的光幕雖然明顯黯淡了許多,表面漣漪不斷,仿佛隨時可能潰散,但終究是頑強地維持著基本形態,未曾徹底崩解。
透過光幕,可見門內弟子雖面色惶然,卻大多已回歸各自洞府,正依托殘存陣法,竭力吞吐著稀薄且狂躁的天地元氣,試圖穩住修為根基。
領路的太皇天看到自家宗門這般模樣,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他輕咳一聲,對身旁籠罩在淡淡微光中的蕭禹解釋道:
“前輩見諒,此前天地法則劇震,萬道哀鳴,門內亦不免有些許騷動,護山大陣損耗甚巨。幸得本門道法講究‘清靜無為,真常應物’,弟子們尚能持守心神,不至大亂。”他語速稍快,似想將這窘境一語帶過。
蕭禹未置可否,目光掃過那流光溢彩卻內里紊亂的大陣,仿佛能穿透光幕,看到其中殘留的驚恐氣息與匆忙修復的痕跡。
太皇天不敢多,徑直引路。他雙手結印,口誦古樸咒,周身泛起與下方大陣同源的清光。前方虛空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顯露出一道僅容數人并行的光門。門后并非尋常山洞或宮殿,而是一片獨立的、被柔和清光充斥的奇妙空間――太上清虛天。
步入其中,外界劫后的混亂與衰敗感瞬間被隔絕。這里清氣上浮,濁氣下沉,法則顯得異常穩固而有序。放眼望去,并非廣袤天地,更像是一座無限延伸的、由純凈能量與固化法則構成的立體蜂巢。
無數個或明或暗的光點、懸浮的玉臺、隱匿于清光中的靜室,分布其中,彼此間以玄妙的靈力軌跡相連。每一處光點或靜室,都隱隱散發著一股沉凝如淵、卻又暮氣昭昭的圣人氣息。他們如同蟄伏的古老星體,絕大多數對外界的進入毫無反應,只沉浸于自身的閉關苦修之中。
整個洞天秘境,本質上是一個龐大到極點的復合陣法。構成空間的清光,便是最基礎的防御與隔絕層;那些連接各處洞府的靈力軌跡,構成了汲取、轉化并輸送九天清氣的脈絡;而更深層的空間結構中,則密密麻麻地鐫刻著難以計數的隱匿符文與欺天陣紋,其復雜精妙程度,遠非外界護山大陣可比。
這一切的核心目的,都指向唯一的目標:隔絕外界因果干擾,蒙蔽天機感應,為洞天內的圣人們抵御那每隔萬年便如期而至、如同宿命般的天劫,爭取哪怕多一絲的生機與準備時間。在這里,除了宗門傾覆、世界崩壞這類終極威脅,幾乎沒有任何事情能打擾他們的“長生夢”。
太皇天帶著蕭禹,在這寂靜的“蜂巢”中無聲穿行,最終抵達了清虛天的幾何中心。這里有一座完全由法則具現化而成的古樸宮殿,并非磚石所建,而是由交織的陰陽道紋與盤旋的先天清氣自然凝結。宮殿本身,便是整個太上清虛天所有陣法的總樞紐與控制核心。
“前輩,此處乃‘無極殿’,是清虛天樞機所在。”太皇天姿態恭謹,側身引請,“此地能直接勾連九天清虛本源之氣,元氣無窮無盡。殿內陣紋更有滌蕩心魔、助人澄澈悟道之玄妙,于靜修療傷最有裨益。前輩可在此安心施為,助器靈復原。”
蕭禹步入殿中,目光平靜地掃過四周。殿內無燈自明,地面是流轉的太極圖,四壁與穹頂則布滿周天星斗之象,星辰并非靜止,而是沿著玄奧的軌跡緩慢運行,與外界真實的星辰隱隱呼應,引動著一絲絲微不可察卻浩瀚無匹的星辰之力。這里的每一縷道紋,每一次星光閃爍,都蘊含著監控、調節乃至掌控整個洞天秘境的力量。
就在太皇天垂手立于一旁,以為安排妥當之時,一直沉默的蕭禹忽然開口,聲音平淡無波,卻讓太皇天的心臟驟然一緊:
“樞紐之地,亦是監查之眼。此處可觀清虛天萬物細微,可察殿內分毫氣機變化。太皇天,你用太上云書遮掩了此地的窺探之痕,是打算先看清我的虛實,再決定下一步如何行事,對么?”
太皇天臉上的恭謹之色瞬間凍結,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駭然與慌亂。他自認借助宗門至寶“太上云書”的遮蔽天機之能,已將一切探查陣法完美隱匿,形同虛無。卻沒想到,對方竟似能直接感知到“太上云書”這件寶物本身所營造的“隱匿”狀態。這種洞察力,超出了他的理解。
驚駭之后,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厲迅速取代了猶豫。正如蕭禹所,人皇承運璽的誘惑對他而太大,大到足以壓過對這位神秘“前輩”的恐懼。
他距離下一次萬年大劫僅剩數百年,原本已近絕望。若能奪得那件傳說中承載人族氣運、足以鎮壓萬古的至尊神器,渡劫不過等閑,甚至窺見更高境界也非虛妄。
“既然前輩明察秋毫……”太皇天緩緩挺直了腰背,臉上最后一絲偽裝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圣人十重天巔峰修士的決絕與威壓,“那便恕晚輩無禮了!此物,關乎我道途生死,不得不爭!”
話音未落,他雙臂猛地向兩側展開,寬大的道袍無風狂舞,其上繡著的日月星辰、山河社稷圖案驟然亮起,仿佛活了過來。他并非動用自身法力直接攻擊,而是以自身為引,徹底激發了身為太上清虛天掌控者的權限!
“陣,起!”
一聲道喝,如同驚雷在無極殿乃至整個清虛天炸響!
剎那間,天地易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