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副司令背著手,踱步到客廳沙發坐下,指了指旁邊的單人沙發:“坐。”
王小小依坐下,腰背挺直,雙手放在膝蓋上,一副聆聽訓示的姿態。
“謝謝,方爺爺。”
方副司令沒急著開口,先點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王小小的臉。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重量:“王德勝的閨女,王小小。二科的學員,搗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膽子比天還大,主意比鬼都多。去年演習,炸了偵察營的‘炸藥庫’,害得你爹和你賀叔挨了我好一頓踹。”
王小小舉手。
方副司令看了她一眼:“說”
王小小靦腆說:“方爺爺,我和陸軍的嚴肅組隊,炸藥庫是兩人商議后,決定炸的。”
方副司令被這個小兔崽子的話噎了一下。
“聽說,前陣子在你們師衛生院,指著人家團長政委的鼻子罵管理混亂?頂著二科的名頭,搞得雞飛狗跳?”方副司令彈了彈煙灰。
王小小:“亂……亂講,是我在做手術,那群團長政委居然敢闖進去,我沒有把他們打出去,那是我要做手術,方爺爺,我還給了標準化改進建議。”
方副司令手中的煙,停頓了一下,他說一句,這個小兔崽子頂一句,這個小兔崽子跑過來,是有事求他的吧!?
“建議?”方副司令哼了一聲,“建議到把人家的從頭到尾把人家批一頓?你那個建議書,老丁給我看了。寫得是漂亮,條條是道。可你知道下面多少人罵你愣頭青,罵二科手伸得長嗎?”
王小小裝作委屈死了:“知道。有些事,看見了,想到了,就不能不說,不能不做,戰士們流血受傷,不能在后頭因為照顧不周再吃虧。”
方副司令盯著她看了幾秒,眼神深邃:“這話倒像你爹能說出來的。虎父無犬女?哼,我看是青出于藍。”
王小小更加委屈死了:“方爺爺,我知道我閉嘴是最好的結果,但是我不能讓陸軍的兵非戰斗減員,我們陸軍可是所有兵種的老大。”
方副司令冷哼:“小兔崽子,你現在是二科的學員吧?”
王小小:“方爺爺我是二科學員,但是不能否認我不是陸軍崽崽吧?!邊防護具,可是我設計的,我為什么?那是我們陸軍可是第一呀!?我離開陸軍,難道陸軍不是我娘家人了嗎?”
方副司令嘴角抽抽,他怎么看到了小油條呀!每個出陸軍去別軍種的小混蛋們,每次回來,要資源,要人才,就會說娘家人。
他又吸了口煙:“說吧,大過年的,頂著風跑幾百里,不會就為了給我送幾壇咸菜。你爹那點拐彎抹角的心思我還能不知道?他不好意思開口,把你推前頭來了?”
王小小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堅定,不再繞彎子:“方爺爺,不是我爹推我來的,是我自已想來,我爹攔不住。我來,是想求您一件事。”
方副司令挑了挑眉,“求我什么?升官?發財?還是給你那個什么假肢研究批點特殊材料?”
王小小一字一句地說,聲音清晰,“都不是我想請求您,如果有可能,在您去觀看殲七首飛的時候,能帶上我。我只要在最外圍,讓我看一眼飛機起飛就行。”
方晴和方日兩個小孩捂住嘴,他們出來喝水,偷偷聽到王小小的請求,心里切一聲,他們都不能去看,這個怎么可能去看。
方副司令夾著煙的手停在半空,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沒有立刻暴怒,也沒有驚訝,只是用一種極其復雜、極其銳利的眼神,重新上下打量著王小小,仿佛第一次認識她。
過了好半晌,他才緩緩把煙按滅在煙灰缸里,聲音聽不出喜怒:“殲七。首飛。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王小小的心跳得很快,但語氣平穩,“我知道,知道紀律,知道我沒有資格。但我還是想來求您。我不是為了好奇,也不是為了炫耀。”
王小小深吸幾口氣,她給自已打氣,發揮口才(忽悠)的時候到了。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研究假肢,研究機械助力,是因為我看到傷殘戰友的苦,想讓他們站起來。我畫那些圖紙,琢磨那些結構,是因為我知道咱們的兵在邊防背著幾十斤重裝備爬山有多難。殲七……那是我們國家自已搞出來的第二代戰斗機,是無數工程師、工人、試飛員心血和智慧的結晶。它不僅僅是一架飛機,它代表著我們能不能自已掌握最頂尖的工業技術,能不能在空中挺直腰桿。”
她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那是對歷史見證的狂熱:“方爺爺,我想看看它。我想看看我們國家自已設計、自已制造的飛機,是怎么飛上天的。我想親眼見證那個瞬間。這對我很重要,它像一顆種子,看了,我心里關于我們能造出多好的東西,才能更加有動力,才能長出更多,更好的想法。”
王小小停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些,卻更誠懇:“我知道這要求過分,知道可能讓您為難。如果您覺得覺得不行,我立刻就走,絕無怨。如果您覺得有那么一絲可能,需要我做什么保證,簽什么保密協議。我只求能離殲七,近一點,我知道三不原則,在那里我是啞巴,在那里我眼中只有飛機,對任何事物和人,我就是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