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一片寂靜，只有墻上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咔噠，咔噠。

方晴和方日兩個小鬼頭扒在門框邊，連呼吸都放輕了，小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他們覺得這個光頭膽子真大，居然敢提這種要求。

方副司令沒有說話，他重新靠回沙發里，手仿佛透過黑暗，看到了遙遠的試飛場，看到了那些徹夜不眠的機庫，看到了無數雙期盼的眼睛。

過了足有一支煙的功夫，他才收回視線，重新看向王小小。

這一次，他眼里的審視意味少了許多，多了些難以說的東西。

方副司令重復了一遍她的話，語氣平淡，卻帶著某種回響，“你想親眼見證歷史，年輕人，有這份心，是好事。總比渾渾噩噩，只惦記著自家一畝三分地強。”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背對著王小小。

他的聲音沉緩，像在陳述，又像在回憶：“殲七，從測繪仿制到自力更生，中間的難處，不是你畫幾張圖紙、熬幾個夜能想象的。多少同志把命都搭在里頭了。能走到今天首飛這一步，不容易。”

王小小屏住呼吸，她知道，方副司令沒有直接拒絕，就是在考慮。

方副司令轉過身，目光如電：“王小小，你說你懂紀律，知道利害。那我問你，如果你去了，哪怕只是在外圍，萬一看到什么、聽到什么不該你知道的，你怎么處理？”

王小小立刻回答：“爛在肚子里，帶進墳墓。我的眼睛只看飛機起飛，我的耳朵只聽發動機的轟鳴。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空白。如果真有不慎，我以軍人的榮譽和生命擔保，絕不泄露分毫。”她的聲音斬釘截鐵。

方副司令咀嚼著這幾個字，臉上露出一絲近乎苦笑的表情，“軍人的榮譽，榮譽這東西，有時候很重，有時候算了……。”

他走回沙發前，卻沒有坐下，居高臨下地看著王小小：“你的請求，我收到了。但是，核心觀禮區，你想都不要想。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也不是我能開的口子。”

王小小的心沉了一下，但依舊挺直脊背。

方副司令話鋒一轉，“試飛當天，機場外圍會有警戒線。警戒線之外，大約一公里的地方，有個小土丘。那里地勢稍高，視線能瞥見跑道的遠端和起飛初始段的天空。”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那地方不在任何正式的管制名單上，但會有巡邏哨。你如果能靠你自已的本事，不驚動任何人，在首飛當天清晨之前摸到那個土坡上，安靜地待著，那么，當飛機起飛時，你或許能看到飛機起飛，聽到飛機的轟鳴。”

王小小的眼睛瞬間亮了，像點燃了兩簇小火苗。外圍！一公里！或許能看到！這已經遠遠超出她最樂觀的預期！

她幾乎要跳起來，但強行忍住，只是用力點頭，“我明白了，謝謝方爺爺！這就夠了！足夠了！我保證，我就是一塊石頭，一棵枯草，絕對不惹任何麻煩！”

方副司令看著她那副強壓興奮和鄭重保證的樣子，哼了一聲：“先別謝。能不能摸到地方，是你自已的事。路上被哨兵攆了，或者被巡邏隊當可疑分子扣了，別指望我撈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明白！絕不牽連方爺爺！”王小小心領神會。

這是默許，也是考驗，更是一種切割，機會給了，但風險自擔。

方副司令補充道，語氣嚴肅，“還有時間。首飛的具體日期是絕密。我不會告訴你。你只能自已留意風聲，自已判斷。錯過了，就是你自已的事。”

王小小深吸一口氣，這又是一道難關，她記得是一月十多號，具體她忘記了，她打算九號晚上就去山頭待上十天。

但她毫不退縮：“是！我會想辦法！”

方副司令擺了擺手，似乎有些疲憊，也似乎不想再多說：“行了，話就到這里。咸菜辣椒醬留下，心意我收了。天不早了，你今晚就在家里住下，明天一早，讓你方奶奶給你弄點吃的，然后趕緊滾蛋。別在我這兒杵著，看著鬧心。”

“是！謝謝方爺爺！”王小小站起身，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這一次，方副司令沒有挑剔她的姿勢，只是又揮了揮手。

王小小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客廳。

門口，方晴和方日兩個人正瞪大眼睛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好奇和一點點崇拜。

王小小沖他們眨了眨眼，做了個“噓”的手勢，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燦爛的笑容。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