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家里非逼著我來……誰愿意待在這種地方?簡直浪費時間!”
她抱怨道,但語氣里并沒有多少真正的苦惱,更像是一種……有恃無恐的撒嬌。
鄭浩心里漸漸有了猜測。
這種背景,這種做派,在臨川這個小縣城,恐怕來頭不小。
因為聊得還算投機,加上鄭浩確實想多了解一些殘聯內部的情況,他便有意無意地多來了幾次。
每次來,只要碰到這個女人,兩人都會聊上幾句。
從最初的陌生,到后來漸漸成了……半個朋友。
之所以是半個,是因為鄭浩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和警惕。
他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和她走得太近,未必是好事。
而那個女人,似乎也對鄭浩這個“有點想法”、“不甘平庸”的年輕公務員,產生了一點興趣。
在她看來,鄭浩和殘聯里那些混吃等死的老油條,以及縣城里大多數眼界狹窄的年輕人,都不一樣。
這天,鄭浩又來到殘聯。
這次,他是真的有事。
他想看看,能不能通過殘聯,哪怕只是走個形式,給吳成弄一個“就業困難殘疾人”的認定。
有了這個認定,也許在爭取一些社會資源或者政策傾斜時,能多一點依據。
他找到之前接待過他的那個科員。
對方依舊是那副敷衍的態度。
“就業困難認定?這個……需要很多材料的,而且流程很麻煩……”
“再說了,認定了他又能怎么樣?我們這邊也沒什么實際幫助……”
鄭浩耐著性子跟他解釋,希望他們至少能履行一下最基本的程序。
兩人正說著,那個年輕女人端著一杯咖啡,又晃悠了過來。
她聽到兩人的對話,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老王,你又在這糊弄人呢?”
她毫不客氣地對那個科員說道。
被稱作“老王”的科員,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似乎并不敢得罪這個女人,訕訕地笑了笑,沒說話。
鄭浩還想要爭取一下,但被老王以“我還要去開會”為由給搪塞過去了。
等老王走后,那女人看著鄭浩,搖了搖頭。
“我說,你這么較真干嘛?”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難以理解的好笑。
“那個吳家,不就是個拆遷戶嗎?至于你這么費心費力?”
“要我說,找個理由,就說他們妨礙重大工程建設,影響城市發展大局,讓街道、派出所去做做工作,實在不行,強制執行不就完了?”
“用得著這么麻煩,還跑來求殘聯這幫廢物?”
她的話,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看你啊,就是太認真了。”
“為了一個不相干的殘疾人,把自己搞得這么累,值得嗎?”
“要我說,你能做到這份上,已經算是仁義盡至了。”
“剩下的,聽天由命吧。”
仁義盡至?
這個詞,聽起來像是夸獎,但實際上,卻是一種溫柔的勸退。
意思是:你已經盡力了,可以心安理得地放棄了。
鄭浩看著她那張精致卻冷漠的臉,忽然覺得有些悲哀。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這個……仿佛被一層無形壁壘分割開的世界。
在這些擁有特權和背景的人眼里,普通人的苦難和掙扎,或許真的就只是……麻煩而已。
可以輕易地被“糊弄”過去,或者被“強制執行”。
他們永遠不會理解,為什么有人會為了所謂的“良心”和“正義”,去做那些“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因為他們的世界,自有另一套運行規則。
鄭浩沒有再說什么。
他只是對那個女人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種她無法理解的疏離。
“謝謝提醒。”
“不過,我還是想再試試。”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殘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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