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鄭浩沒有立刻回自己的工位。
他走到辦公樓后面一個無人的角落,掏出一根煙,這是他在基層學會的、為數不多的排解方式。
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煙霧吸入肺腑,帶來一陣輕微的眩暈感,反而讓他混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些。
放棄?
他問自己。
像馬副局長說的那樣,明哲保身,對殘聯的亂象視而不見,只專注于完成吳家的拆遷任務?
他做不到。
不是因為他有多么崇高的理想,而是……他怕。
他怕自己如果真的這么做了,從此以后,每次照鏡子,都會看到一張寫滿“妥協”和“懦弱”的臉。
他怕自己會打心眼里瞧不起那個向現實低頭的鄭浩。
妥協和逃避,是最容易的路。
但走下去,人就廢了。
鄭浩掐滅了煙頭。
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馬副局長不敢碰,是因為他有所顧忌,有既得利益。
我鄭浩有什么?
我一個小科員,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就算最后碰得頭破血流,大不了離開臨川,甚至離開體制!
但在此之前,我必須做點什么!
至少,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于是,他又借著“工作需要溝通協調”的名義,去了幾次殘聯。
這次去,他的心態平和了許多。
不再帶著怒氣,而是抱著一種觀察和搜集信息的心態。
他就是在這幾次“公干”中,意外地認識了那個女人。
那天,鄭浩正在殘聯辦公樓里,假裝查閱一些過往的幫扶項目檔案,實際上是想找找還有沒有其他可以利用的線索或者證據。
一個穿著講究、氣質不俗的年輕女人,端著一杯咖啡,百無聊賴地從他身邊經過。
看他一個人在那翻找資料,便停下腳步,隨口問了一句:
“找什么呢?這么認真?”
鄭浩抬頭,看到一張陌生的面孔。
女人看起來差二十七八,不到三十歲,妝容精致,衣著雖然低調但質感很好,眼神里帶著一種與殘聯這種地方格格不入的……優越感和淡淡的厭倦。
“哦,找點以前的材料參考一下。”
鄭浩客氣地回道。
“以前的材料?”
女人嗤笑一聲,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那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糊弄人的玩意兒。編得天花亂墜,實際上屁用沒有。”
鄭浩心里一動。
這女人……說話好不客氣。
而且,似乎對殘聯的底細很了解?
“您是……?”
鄭浩試探著問道。
“我?新來的,混日子的。”
女人漫不經心地攪動著咖啡,目光掃過鄭浩胸前掛著的住建局工作牌。
“住建局的?跑我們這破地方來干嘛?你們那舊城改造,拆得雞飛狗跳的,還不夠忙?”
她的語氣帶著調侃,但并沒有惡意,更像是一種……無聊之下的消遣。
“過來協調點事情。”
鄭浩含糊地答道。
或許是殘聯這里實在太無聊,也或許是鄭浩年輕、看著還算順眼,這個女人竟然就站在旁邊,跟鄭浩閑聊了起來。
這一聊,鄭浩就感覺到了她的不尋常。
她說話語速很快,思路清晰,用詞也很有水準,時不時會冒出幾個英文單詞。
聊到一些社會現象、國際時事,她的見解往往一針見血,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批判視角。
很明顯,她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眼界很高。
談間,她毫不掩飾對臨川這個小地方的鄙視,對殘聯這種“養老單位”的厭惡,甚至對整個體制內那種僵化、低效的氛圍,都充滿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