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浩騎著他的破自行車,晃晃悠悠地回到租住的那個簡陋的單間。
他沒開燈,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又悶又疼。
腦子里像過電影一樣,反復回放著今天在殘聯看到的景象:
氣派的辦公樓,悠閑的工作人員,敷衍了事的態度,還有那份份內容空洞、粉飾太平的報告……
以及,吳成坐在輪椅上,那雙帶著怯懦卻又渴望融入社會的眼睛。
憤怒、無力、還有一種近乎惡心的感覺,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以為,經過這段時間的基層鍛煉,自己已經見識到了足夠多的“現實”。
但今天殘聯的所見所聞,還是突破了他的認知底線。
原來,有些部門,真的可以如此明目張膽地不作為,如此心安理得地浪費著納稅人的錢,卻對真正需要幫助的群體如此冷漠!
他想起自己當初選擇來基層的初衷。
不就是想遠離部委那種看似高大上、實則可能更虛浮的“文化沙龍”,想腳踏實地地做點實事嗎?
可現在,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掉進泥潭的螞蟻,拼命掙扎,卻似乎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位卑輕。
這四個字,像冰冷的鎖鏈,捆住了他的手腳。
他只是一個借調來的小科員,連個正式編制都沒有。
他能做什么?
寫舉報信?
且不說有沒有用,萬一查不到實處,或者被對方知道了,自己很可能立刻就會被趕出住建局,甚至在這個小縣城都待不下去。
直接去找馬副局長反映?
馬副局長會是什么態度?
鄭浩心里沒底。
但那股不甘和憤怒,像火一樣燒灼著他。
他不能就這么算了!
至少,他得試一試。
第二天上班,鄭浩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
他依舊早早到辦公室,打掃衛生,整理文件。
但眼神里的那點東西,瞞不過老江湖。
快中午的時候,馬副局長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小鄭啊,昨天去殘聯,情況了解得怎么樣?吳家那個事,有眉目了嗎?”
馬副局長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一邊喝著茶,一邊看似隨意地問道。
鄭浩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機會來了。
他盡量用平和的語氣,把昨天去殘聯的經過,以及看到的、了解到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向馬副局長做了匯報。
他沒有添油加醋,只是陳述事實。
但語氣中,還是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幾分憤慨。
“……馬局,我就是覺得,殘聯那個樣子,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鄭浩斟酌著用詞。
“辦公條件那么好,人手也不少,可真正為殘疾人做的事情,太少了。連最基本的信息都掌握不全。”
“吳成那樣的情況,本來應該是他們重點幫扶的對象,可現在……”
馬副局長靜靜地聽著,臉上沒什么表情。
直到鄭浩說完,他才放下茶杯,慢悠悠地開口。
“小鄭啊……”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長輩式的、見怪不怪的淡然。
“你剛出校門,有理想,有正義感,這是好事。”
“但是啊……”
馬副局長拖長了語調,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
“你以為我不知道殘聯是什么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