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知識:1、大明宮位于長安城外東北隅龍首原上,始建于唐太宗貞觀八年(公元634年),稱與城內皇城、東宮等組成的“西內”并駕,稱“東內”。全宮占地約三點二平方公里,有十一個城門。太和門北外駐左羽林、左龍武、左神策三軍,九仙門外駐右羽林、右龍武、右神策三軍。巍峨的被玄武門城樓外兩廊,禁軍留此宿衛,左右禁軍中尉、將校即在此處辦事,謂之北衙。大明宮最高處為含元殿,殿的東南和西南各建翔鸞閣和棲鳳閣,在此可俯瞰整個長安城。含元殿前有三條平行的坡道,從殿門通向地面,猶如“龍尾”垂地,稱為“龍尾道”。含元殿之北是宣政殿和紫宸殿,前者是常朝之所,后者則是內朝的正殿,群臣入紫宸殿朝見,稱為“入閣”。紫宸殿西邊的延英殿,是皇帝皇帝召見宰相議論軍國大事的地方,也是文中天寶皇帝私見李天郎之處。延英殿西北有麟德殿,是皇帝舉行盛大宴會和接見外國使節及少數民族首領的地方,該殿南北長一百三十米,東西快、寬七十七米,有前中后三殿,中殿左右各建一亭,后殿左右各建一樓,規模十分雄偉。加上后面的蓬萊殿、太液池和其周圍的四百間游廊,整個大明宮美侖美奐,氣勢恢弘。
2、唐代女性的化裝十分招搖,先說一二。眉毛:唐時的婦女常將原來的眉毛剃去,然后用一種以燒焦的柳條或礦石制成的青黑色顏料畫上各種形狀,名叫“黛眉”。唐代婦女黛眉名目甚多,從細而長的“蛾眉”到寬二闊的“廣眉”,應有盡有。《簪花仕女圖》中貴族婦女的眉飾,就是一種廣眉。
“花鈿:所謂”是兩眉之間的裝飾。據說在南北朝時,一日,壽陽公主臥殿檐下,一朵梅花正落其額上,染成顏色,拂之不去。宮女見之奇異,乃爭相效仿。到了唐代,花鈿除了用顏色染繪之外,還有用金屬制造者。
面靨:是因為有個貴婦,面頰上有塊斑痕,特點此作為掩飾,眾人覺其妍麗,便競而效之,遂成一時風氣。
婦女發髻的演變:唐代婦女發式有半翻髻、反挽髻、樂游髻、愁來髻、百合髻、蹄順髻、盤桓髻、變環望仙髻及各種鬟式等。大體看來,隋代發式比較簡單,變化較少,一般為平頂式,將發層層堆上,如帽子狀。唐代初期仍有梳這種發式的,只是頂部不如隋代那樣平整,已有高聳趨勢,大多作成云朵型。到太宗時,發髻漸高,形式也日益豐富。
3、唐代是我國飲茶風習盛行的黃金時代。當時產茶地區主要有山南、淮南、浙西、浙東、劍南五大區域,功績四十二州。據記載,蜀地新安茶“自谷雨以后,歲取數百萬斤,散落東下。”名茶包括湖州顧諸紫筍茶、常州陽羨茶、東川神泉小團、昌明茶、獸目茶,峽州的碧澗明月、芳蕊,福州的露芽等,餅茶則是唐代最有代表性的制茶、烹茶、飲茶方法。它是將采摘的茶葉經“蒸之,搗之、拍之、焙之、穿之、封之”等工序,道道都講究異常。而煎茶是當時最流行的飲茶方法,它是將餅茶炙烤,用茶碾或研缽粉碎,細羅篩選,再放入沸水煎煮,方可飲用。同時對水質、溫度、器皿、煎茶工具都有繁復的講究。如此種種,儼然已成文化,并傳入日本,形成日人自詡使“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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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的清晨,碧空如洗。
一群鴿子掠過白雪覆蓋的屋頂,悠長的鴿哨在天空中嗚嗚回響。
屋檐下,密如珠蓮般垂落的冰凌在陽光下嬌艷欲滴……。
院子里傳來家仆們掃雪的腳步聲,驚動了在屋頂徜徉的一只黑尾巴大喜鵲,它突然撲楞楞飛了開去,震落了幾柱冰凌,砸在地下啪啪脆響。
多么寧靜安詳的早晨啊!
李天郎在床上翻了個身,公主的一側已經空了,被子里暗香殘留。
“李郎,你醒了嗎?”
李天郎的眼睛驟然明亮起來,因為在他面前出現了一個絢麗的唐裝美婦。
只見她輕挽百合髻,玉簪斜插頭,額間一朵紅色的花鈿,與彎彎的蛾眉交相輝映,俏紅的兩腮邊勾勒了兩絲蓮花狀的面靨,使碧目膚白的俏麗容顏更增春色。身上一襲緊身的紫色襦裙,裙腰用絲帶高系于腋下,襯出誘人的高挑豐滿;一縷白色畫帛披搭在肩上,盤繞于兩臂之間,輕盈地轉上一圈,畫帛隨風飄舞,盡顯飄逸脫俗。
“好看嗎?”阿米麗雅羞澀地說,“昨天老夫人就送來了這些,還叫了那個叫風萍的丫鬟來幫我化妝。好看嗎?說話呀?”
“真、真漂亮!”李天郎瞪著眼睛看了半天,差點花了眼,聽得阿米麗雅詢問,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回答,“真的,你今天一定是長安城里最美麗的小娘子!”
“呀,李郎你居然也會說這樣的輕薄奉承話了!”阿米麗雅羞紅了臉,芳心暗喜,嘴里倒是佯做嗔怪,“回了長安就學會這些么!”
是啊,自己怎么會變得如此?李天郎笑著搖搖頭,說不清自己現在是在體嘗快樂還是在經歷痛苦。“過來讓我親一口!”他聽見自己說。
“哎呀!大清早的就發顛……”阿米麗雅啐道,“還在床上就欲念大作,堂堂大男人羞也不羞?”
“李將軍醒了么?”房外是高云舟的聲音,“早膳已備停當,請將軍、夫人移步用膳!”
李天郎停住正準備捏拿阿米麗雅嬌臉的手,不好意思地應道:“公子先且去!我等稍后就來!”
阿米麗雅今天的笑容是最為燦爛的,她緊挽著自己心愛男人的手臂,在花團錦繡的朱雀門大街上悠然漫步。無數目光在兩人身上游走,引得阿米麗雅越發驕傲不已,美女和勇士,這難道不是最般配的一對么?巨大的幸福感使公主暫時忘卻了所有的煩惱和憂傷,恨不得這長長的路永遠沒有盡頭。
雪后的長安碧空如洗,陽光從湛藍的天空灑落下來,給整個長安抹上一層細嫩的金色。密如珠網的大道上行人如織,熱鬧非凡,大千世界,蕓蕓眾生,物華天寶,人杰地靈,這,就是千古名都---長安!
李天郎為公主買了一件蹙金繡半臂短襖,還有一大包長安流行的胭脂水粉。愛逛街購物乃古今天下女人之通疾,公主穿行于琳瑯滿目的商鋪間,好不盡興,不多時便買了大包小包,讓跟在后面的兩個高府家仆汗水淋漓。尤其是那些來自西方的雜胡商賈,聽得公主滿口流利胡語,都愿意打折售之,生意自是好做。最后不得已,只有叫兩個家仆拿著東西先行回去。三個人繼續游逛,東市逛完又逛西市,直游玩至中午,高云舟請李天郎二人在一家康國胡人所開的飯館飽餐了一頓“嗶羅”,“嗶羅”是一種牛羊肉和果蔬合煮的飯食,做法來自波斯,尤其是那櫻桃嗶羅,顏色鮮艷無比,口感甜美,吃得李天郎和阿米麗雅連呼過癮。
提到波斯,李天郎想起正事,高仙芝曾和他多次講過探求大食兵器的制作技法,而除刺桐城外,長安是波斯人和大食人最為聚集之處。應該能夠找到知曉相關事宜的人。李天郎一說起此事,高云舟便笑道:“這有何難!長安里就有一位制作兵器的波斯名家!我且帶你去!”
高云舟帶著李天郎走進長安最大的一家名為“烽火樓”的兵器鋪,請出了一位鬢發皆曲的波斯老工匠。“這位是鋪子里冶煉技術最高明的刀劍工匠,”高云舟介紹說,“漢名叫丁桑,是個不折不扣的窮波斯!”
定居長安的波斯人不下數千,大多從事經商或者燒造琉璃、釀制美酒、加工珠寶、冶金鍛造等各種工藝,幾乎個個腰纏萬貫,大肆在長安買田置家,富甲一方。民間反其道調侃稱之為“窮波斯”。李天郎到這里來是為了兩件事,一是修復自己在交河打斗中刀背損傷的“潑風”橫刀;二是讓行家鑒定那把有獅子徽記的大食彎刀,高仙芝和李天郎對其獨特的煉造方法都十分關注。做為兩軍交戰的主力兵器,任何戰將都會設法對它弄個一清二楚的,這可是關系到成千上萬將士性命的大事。
看到李天郎從包袱里取出的刀劍,原本漫不經心的丁桑驟然鼓大了眼睛,刷地站起身來接過仔細觀看,從刀裝到刀具,從頭看到尾,驚訝駭異之色愈來愈重,嘴里嘖嘖不已。尤其是察看那把大食彎刀時,神情極為凝重。
“公子哪來的寶刀?”丁桑不停地舔著嘴唇,癡迷地將大鼻子湊在刀刃上嗅聞,“這些神兵斷然不是能夠用錢買來的,他們的主人必然都是非同凡響、武藝高強的人!”他抬頭將負手靜立的李天郎上下打量一番,明白什么似的點點頭,伸手做個請的手勢:“兩位請后堂說話。”
阿米麗雅不情愿地跟在后面,她對殺人的東西可是沒有丁點興趣。看出了這點,李天郎回首說道:“你且去逛街購物,不可走遠,兩個時辰后在這里和我們匯合,可認得路?”
公主高興地點點頭,說:“我不拐彎便是,這大路筆直,想來也不會走失!再說,還有‘風雷’‘電策’它們呢!”聽得自己名字,“風雷”“電策”高興地搖頭擺尾,嗚嗚低吟,它們被關在院里太久了,早就憋得不耐煩了。
“好吧!”公主帶著活蹦亂跳的兩條巨獒去了。高云舟笑道:“夫人這么醒目漂亮,單人行走大街可不清凈!現有這兩頭兇悍畜生守著,全長安恐怕沒人敢來招惹夫人,呵呵,夫人怕是也跑不掉啊!”
李天郎也不禁莞爾,一個俏娘子兩頭大怪獸,在朱雀門大街上一走,肯定夠招搖的!
進入后堂,丁桑叫一胡姬獻上茶來,招待兩位客人。自己又將那大食彎刀拿在手里自己手里仔細端詳,半晌才說:“高公子是熟人,我也知道高公子父親是大名鼎鼎的安西大將,想來有上一把兩把大食刀也不甚希奇,只是這一把可是大有來頭,嘿嘿,雖然刀把已經被人更換,但神韻仍在。……”
“非也!這把刀是這位李將軍之物!”高云舟指指李天郎,“好象來自一個大食用刀好手!”
丁桑將眼光轉向李天郎,拱拱手:“我丁桑只是個打鐵的,造了半輩子的刀劍,雖對刀法一竅不通,但是見過不知多少西方用刀好手,方才一見這位爺,我就看出也是位高手!”
“過獎!”李天郎客氣地還禮,“看來師傅知道這把刀的來歷?”
丁桑緩緩點了點頭,摸了一把下巴的絡腮胡子,眼睛里閃著回憶的火花,“沒錯!不過我想先問問李將軍,這把刀的主人何在?”
“死了。”李天郎淡淡地回答。
“死了?怎么死的?”丁桑激動起來,“死了多久?”
“怎么死的?”李天郎疑惑地觀察著丁桑的反應,“和我決斗,被我殺死的!就在這個月!”
“喔喔喔!”丁喪驚喜地叫起來,嘴里吐出一連串嘰里咕魯的波斯話。接著在原地轉個圈,哼著歌跳起舞來。看得高云舟和李天郎面面相覷,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哼唱舞蹈一陣,丁桑雙手抱胸,深深地向李天郎低下頭去。任何人都看得出,這是極為尊崇的大禮。
“師傅快快請起,李某怎能受此大禮,這是何故?”李天郎站起身來扶住兩鬢斑白的丁桑,發現他已經是淚流滿面。
“咳!將軍且聽我從頭說起,”丁桑擦擦眼淚,滿臉歡笑,“我們施西利家族世代為波斯皇族和軍隊造刀鑄劍,因工藝精湛,所制兵器精良,名滿西方。除了波斯人,突厥人、大食人、甚至自負的拂菻人都對我家族的刀劍趨之若騖,視為神兵利器!我家制作的武器,隨我波斯大軍東征西討,立下赫赫戰功……。直到一百多年前,波斯亡國悲劇的開始。那時我波斯不僅和拂菻連年征戰,與東方的突厥人也是烽煙不斷,國力消耗殆盡,百姓苦不堪。大食人趁機滾滾而來,洗劫了波斯的一切!我們戰敗了!敗得一敗涂地!我們亡國了!徹底淪為了大食人的奴隸!”丁桑掏出手巾擦擦眼淚,繼續說道,“為了復國,懷抱宗國思想的老祖父畢其終身鑄劍之精髓,仿造威力巨大的大食刀親制了一十七口最為鋒利的彎刀,叫族人交付給忠勇復國的波斯勇士。一百多年來,這十七把寶刀輾轉人手,不知經歷了多少壯烈的廝殺,見證了多少前赴后繼的波斯戰士血灑疆場。可以說每一把刀的主人都是全波斯最勇敢、武藝最高強的戰士,他們在數不清的戰斗中建立了輝煌無比的功績,他們每個人都有膾炙人口的傳奇故事。可以說,這十七把刀就是十七個波斯的國魂。可惜啊!可惜啊!”
“啊,這么多勇士啊,難道這些刀的主人都死光了么?”到底是沉不住氣的孩子,高云舟忍不住脫口問道,“他們沒有擋住大食人么?”
“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精忠報國的英雄!可是猛虎架不住群狼啊!!英雄們一個個倒下了!一個個死在了戰場上!波斯人抵抗復國的精神支柱也一個個崩潰了……”丁桑握緊了拳頭,“我施西利家族發誓不再為大食人鑄造一塊鐵片,寧死也不做!于是他們也被殘忍的大食人一個個殺掉了!剩下的東躲西藏,大半也死于顛沛流離。最后只剩下我,和我們敗落的國王俾路支東逃中國,茍延殘喘,直到今天!”
“那些刀呢?就是那些勇士的寶刀呢?”高云舟急切地問道,“都落入大食人手中啦?”
“絕大多數是吧,”丁桑痛心地說,“想到自己鑄造的利器居然被敵人用來殺自己的同胞,天那!尤其可惡的是,”丁桑眼中噴出了怒火,“這十七把刀中居然出了兩個忘恩負義,買主求榮,對自己人比敵人還兇殘的叛徒!他們倆的雙手,沾滿了波斯人的鮮血,為了寶刀,他們幾乎殺死了施西利家族所有的人!我恨不得剝他們的皮!吃他們的肉!喝光他們的血!……。”接著是一串咬牙切齒的波斯詛咒。高云舟和李天郎頓有所悟地點頭,想不到丁桑還是如此背景的人物。
“這兩頭殘忍卑劣的狼!我恥于提他們波斯的名字,那會侮辱波斯的祖先,而現在他們在大食,還恬不知恥地取了大食名字!對!他們就只配做大食人的狗!他們現在,一個叫阿布??穆斯林,另一個叫阿卜杜勒??伊本??阿爾斯蘭……這兩個比大食人更可恨的奸賊!千刀萬剮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李天郎眉毛一揚,阿卜杜勒??伊本??阿爾斯蘭!好熟悉的名字!這不是命喪大昆刀下的那個大食武士么!怪不得丁桑知道他死了如此歡呼雀躍!
“阿卜杜勒??伊本??阿爾斯蘭?”李天郎喃喃重復。
“對!就是你帶來的大食彎刀的主人!盡管它加了鏤金的大食銘文,刀柄也重新換了,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來歷!絕對是那十七把寶刀之一!”丁桑激動地大聲說道,“就是這個阿爾斯蘭,原本就有突厥血統,自小就在波斯長大,吃著波斯的奶長大,沒想到卻養育出一頭狼!這頭狼投靠了大食,變本加厲殘害自己的親人、朋友和忠于波斯的臣民!為向他討還血債,不知有多少血氣方剛的波斯武士企圖手刃他,無奈這頭狼有太銳利的牙齒,復仇的戰士一個個倒在他的刀下,他們的頭顱將自詡為獅子的阿爾斯蘭抬上了大食第一刀手的高位!老天真是不公啊!我一千次一萬次地詛咒他!一想到他手里的那把刀我就心痛如刀絞!沒想到啊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恩公你殺了阿卜杜勒??伊本??阿爾斯蘭!太了不起了!太感謝你了!你是我們家族的大恩人!我全家都將為你終生祈禱,感謝你的恩德!”
“而你的刀,既然是在殺我仇人的激戰中損壞的,我應當全力替你修復!我知道對你這樣的勇士來說,說再多感謝的話,給再多的金銀,都比不上給你一把真正的寶刀!我將親手為你修復!”丁桑瞇著眼睛瞄著“潑風”橫刀,先贊了一句“好刀!”接著又說:“但這日本刀劍與我波斯刀制法截然不同,恐得費些時日,這樣,你兩天之后來取,我丁桑就是徹夜不睡,也替你修得盡善盡美!”
“大食彎刀的制作工藝看來源自國波斯,不知制作之法有什么奧妙!丁桑師傅如若不棄,……”想到沾滿血跡,沁滿苦痛的不傳之密,李天郎遲疑地詢問道,“能否指點一二!”
丁桑嘆口氣,說道:“恩公既然這么問,我怎么敢隱瞞呢!待喝口茶,我與你慢慢道來。”李天郎歉然道:“師傅如有不便,不說便是,天郎絕無勉強之意!”
丁桑一笑,將潑風刀和大食彎刀并排放在桌上,讓它們同現在明亮的光線下,兩把寶刀誰也不服地互相閃耀,冷氣森森。
“你看這大食彎刀的花紋和日本刀的花紋除了形狀不同,還有什么差異?”丁桑用一塊細細的絲綢擦擦刀鋒,“你看,日本刀刀刃似乎和大食刀一樣,有細密的鋸齒狀紋路,但是細看,二者又不一樣!”
李天郎、高云舟兩雙眼睛一齊落在兩把刀上,凝神細看。在“潑風”橫刀的刀刃上,可以看到象銀砂一樣閃閃發光的細微顆粒,而在刀刃和所謂“地鐵”的分界線上,可以見到一條發著白光的線。在“地鐵”兩側,更有如云狀的波紋,但撫之則光滑平整,并無顆粒質感。而大食刀的刃口顏色遠比潑風刀為黑,黑色的刀刃上分布著亮晶晶的如繁星般的鋸齒狀晶體.比潑風刀略為粗大,整個刀身黑白對比極為明顯,相互交織出一種粗獷的花紋,這使彎刀看上去粗鈍沉重,實際上卻鋒利無比。
“花紋倒都是有,但是有什么本質的區分,我等卻看不出個所以然……。”高云舟趴在桌上半天,看得眼睛都痛了,“雖說大開眼界,但精要之處還得請丁桑師傅指教!”
“日本刀的制造法,我略知一二,”李天郎說,“日本工匠稱刀上之花紋為刃紋,那閃亮的顆粒,他們謂之‘沸’。在刃上看到的稱為‘刃沸’,在‘地鐵’上看到的稱為‘地沸’。而那條發著白光的線,是為‘匂’。我這把刀是日本著名鑄劍師粟田口吉光花費三年半的時光制做而成,而一般的日本刀,即使是精制的利器,也只需三月即可制成一把。據粟田口吉光說,造一把符合‘不彎、不折、善切’的好刀,不僅與工匠的精湛技術密切相關,有時更在于運氣。為了這把名為潑風的刀,他至少丟棄了上百把粗制的刀身……”
“然也!看來你說的這位粟田口吉光確是大師。”丁桑搓手嘆曰,“一把精益求精的好刀就是工匠嘔心瀝血,傷神費氣之作,所謂鑄劍名家,量不多產。那十七口彎刀,就耗盡了我祖父所有精力,他在第十八口刀還未完成時便口吐鮮血暴卒……”丁桑搖搖頭,不再提家族之事,轉而說道:“日本刀之做法,皆自來自中土,大唐之包鋼法在日本被奉為經典,李將軍的寶刀必是由此法鑄成!”
“不愧是鑄劍名師,一眼即看出端倪,”李天郎由衷地欽佩道,“師傅所即是,天郎佩刀即是包鋼法!只是這包鋼法要成精品極難,稍有不慎即損耗甚巨,非人力所能控……。”
“什么叫包鋼法?”高云舟聽得大師切磋,不由眉花眼笑,這樣的奇聞逸事豈是書本常人能夠聆聽得到的!
“我曾到粟田口吉光的兵器作坊去過,也聽過我恩師方天敬與之交流制刀之法。一把好刀,從礦石開始便精挑細作,將精選的鐵礦石投入搭搭拉爐,大火猛煉,燒出了大塊的‘鉧’,然后用大鐵鎚將之打碎,由經驗豐富的師傅用肉眼看鐵塊的斷面來挑出雜質極少的精純部分,此稱之為玉鋼,還有一種稍軟的為庖丁鐵,這兩種精鐵就是日本刀的主要原料。把玉鋼加熱后打成薄片,淬之以冷水后再敲碎成小塊,將這些小鐵片用紙包好再裹上黃泥,入火鍛煉,讓其結合成一塊,再不斷鍛打反覆摺疊,如此可以將雜質去除且將鐵塊像揉面團一樣揉成均質。但是這種摺疊并非越多越好,到底好到何種程度,全憑鑄劍師的經驗和技術。否則玉鋼要么過硬要么過軟,都會成為廢品。最后使庖丁鐵在外,將玉鋼包于其內,庖丁鐵具彈性與韌性做為刀的外皮,玉鋼具有堅硬的特性適合做刀口的材料。二者相輔相成,令刀身具有良好彈性,同時刀口堅硬不易缺口,做到軟硬兼備,於格斗時刀之兩側具有彈性可吸收化解對方兵器攻擊造成之震力,避免手掌被震麻木而兵器有脫落之虞,而刃口因堅硬的特性不易成缺口,鋒利如斯。從而使之軟硬兼顧攻守得宜,這是日本刀劍之特性。”李天郎說到興處,順手拿起潑風,翻腕揮舞一下,高云舟下意識地往椅子后背一靠,嘴里咋舌道:“沒想到如此繁復,那一把好刀到底要揉多久呢?總得有個一般的說法吧!”
“這個就很難說了,光是第一步制刃,就要將鋼料加熱至赤紅進行錘鍛,多達二三十次,每一次均錘打數百錘,力道角度都有講究,務必要求析出所有雜質。而淬火是鐵、水、火三者最後一賭勝負的關鍵,也是決定刀劍命運的一道工序。照粟田口吉光的做法,要在加溫前涂‘燒刃土‘于刃上,這土的配方,涂抹的厚度都是其極為秘密的技法,如此加熱可以使刀身韌性提高,加熱時若土層剝落將會在刀身上留下致命缺點,嚴重者使淬火失敗,這也是極難掌握的關鍵技術。當刃體燒至正好,便從爐中將刀抽出,入水之瞬刀工大喝一聲,將刃體全沒水中,爆燃之響大作,白霧蒸騰,甚是神奇。淬火最關鍵的三點:時刻、水溫、水的成分。這些都是口傳心授的不傳之密,外人不得而知。我是看到粟田口吉光制刀淬火時用的液體殷紅如血,氣味怪異,雖好奇無比,但自不好多問。淬火之后,刃紋便渾然天成,除了刃口邊的波浪紋之外,還有類似金線、銀線、雷電閃光等奇特條線,有如松樹皮紋者也有如流水漩窩者,另有如木材年輪者,如浮云,如高山,如朝露,如晚霞,如浪里濤花,變化多端各具神態,是為名刀風范。再經研磨,最后最后成刀,最上等的研磨分工序十四道,磨刀石由粗到細共八塊,石材磨完之后進行細部修飾,用材也是極精,包括稻草灰、鹿角粉、鋼棒、牛涎等奇特材料,其中不乏調制秘方,外人難以理解。”
高云舟小心翼翼地接過潑風刀,按圖索驥地察看花紋,顯然聽得十分過癮。
“日本揉刀術和淬火并不是日本人發明的,而是大唐工匠帶去的技術,”丁桑接口說,“四年前一個日本刀匠叫橫倉什么的來我這里請教精鋼冶煉之法,作為交換,也曾詳細演示日本制刀技藝,和將軍所,**不離十。只是詳盡不如將軍,將軍描述讓老身明白了不少以前百思不解之處,收益非淺。盡管橫倉一再稱此乃日本不傳之密,但行家一看便知,中土早有此法,并不希奇!大唐皇家之將作監中校署,工藝也是匪夷所思,不僅長于百煉包鋼法,也有灌鋼法之密技。禁軍所用兵器,只是其平平之作,便已精良無比,更不要說御用之物了,可惜身在民間,未嘗見識一件!將軍所用之刀,方才細一審視,與我所見日本刀形似而神非,不知何故?”
高云舟捧刀異道:“怎么看得出來?”李天郎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丁桑伸手接過刀來沿刀身翹指數彈,錚鳴之聲高低起伏,脆悶不一。高云舟瞪大眼睛滿臉不解,丁桑也是含笑不語,最后還是高云舟按捺不住大叫:“快講快講,憋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