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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不辣催我:“快活就要說出來啊,讓我們也快活。別裝扒飯了,這里的規矩進了碗就沒人搶你的。”

    “他喜歡吃獨食。”阿譯說。

    我瞟了阿譯一眼,阿譯見勢不好立刻低頭扒飯。

    我對他說:“拿你上桌我絕不吃獨食,吃不消你。”

    蛇屁股歡呼:“好啦,煩啦正常啦,我還以為他觸邪啦。”

    不辣一疊聲地催:“說說說說說說。”

    我拉了個長調高呼:“累-死-啦!”

    然后他們等著我往下,虔誠得連我又往嘴里扒飯時都保持著寂靜。

    喪門星有些失望,“啊?兩罐豬肉,三個字?”

    “累死啦累死啦累死啦累死啦累死啦,夠了吧?”我說。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開始扒飯。

    蛇屁股邊吃邊說:“害得郝老頭子晚上都要做春夢。”

    郝老頭子叫冤:“我兒子都跟你們一般大了!關我什么事啊?”

    不辣揭發他:“等得口水滴滴的,煩啦還不說。這個沒正經的死老東西。”

    郝老頭子繼續叫冤,盡管不辣說的也是實情,“這么說我,你們晚上要被雷劈的。”

    蛇屁股把矛頭指向我,“彈yao金貴。雷公要劈也先劈沒天良的煩啦。”

    “然后是老色鬼郝獸醫,他兒子都跟我們一般大了,還想女人。”不辣仍然不放過郝獸醫。

    喪門星點頭,“對。”

    郝獸醫啐了一口,“呸。”

    不辣對蛇屁股說:“屁股,晚上睡得離沒天良的和老色鬼遠點,給雷公讓路。”

    我越聽著越不成話,決定反擊,“雷公他老人家眼神不好,跟咱們炮兵似的又打歪了你們猜打著誰?”

    喪門星問:“誰?”

    我瞅著他們每一個人,每個人都準備好被我再損。我想起后邊還有一個,我看迷龍,迷龍正低頭打算扒第一口飯,被所有人瞅著便抬頭瞪著我們。

    這時門外有人問路:“大哥,勞動下金口,這里有不有一個川軍團?”

    我們往那邊翻了一眼,一個兵在那兒問泥蛋和滿漢的路,這關我屁事,我回頭又瞅著迷龍。

    他把一整碗飯砍在我們中間,跳了起來,“王八犢子狗卵子癟孫!”

    我們有好幾個人以為他要對我們發飆,拉出一副招架或者逃開的架勢,我們沒機會反應更多,因為迷龍只罵了九個字,已經沖過去撞在問路的人身上,那家伙比迷龍胖大,但被迷龍這一家伙給結結實實撞摔在地上。

    我們過去的時候迷龍已經騎在那胖子身上,咣咣地給了人好幾拳。

    邊打邊問:“我老婆呢?死胖子!我兒子?這肥膘你在怒江里泡出來的?打不爛你的五花肉是不是?我老婆”

    喪門星忽然給了迷龍腰眼上一腳,迷龍先瞪他,然后才順著我們的視線看向門口。

    有倆人被這陣毆打和叫喊給勾了過來迷龍老婆和雷寶兒站在收容站的門口。

    迷龍在嚎,真個是聲震四野,他把腰佝僂到這樣一個程度,以至你很想對他的屁股來上那么幾腳,但只有這樣他才能把腦袋拱在他老婆的乳房上,他在干嚎中,腦袋也在不斷往最溫軟的地方拱動,以至你不知道他到底是久別重逢還是色心大起。

    他老婆只好把我們罔顧,撫摩著迷龍的頂瓜皮,“好啦,好啦。”

    雷寶兒看了一會兒,也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轉去跟狗肉對眼了。大部分人轉去吃飯,郝獸醫牽了雷寶兒,把自己那碗給了他,其他幾個又勻給了老頭子一點兒。

    我和喪門星幾個去把仍仰在地上爬不起來的那個死胖子給弄了起來,他那身五花肉被迷龍收拾得不輕,揉著腰眼子靠在那說不出話來。

    死胖子叫時小毛,在某支被打散的部隊里曾是pk37型戰防炮炮手,炮兵的條件遠好過我們,所以他擁有我們都想掐的五花肉。

    死胖子一生只鐘情一件事,他曾見過國軍用150榴彈炮轟擊日軍,從此一見傾心,必貶維克斯,必贊克虜伯。后來我們就叫他克虜伯。

    喪門星使出了一看就是會家子才有的功夫,讓克虜伯橫擔在門口的沙袋上,咔吧一聲,這回克虜伯真站不起來了。

    他幾乎把迷龍老婆推下怒江,但轉頭一看她的丈夫在南天門上,便轉回頭做了護花的肉墻。他過了江便開始找迷龍所在的部隊,但我們在編制里不存在,所以他找了二十多天,一路要著飯。

    克虜伯在喪門星和郝獸醫的聯手下被治得祖宗十八代的慘叫,他的鞋都在那一摔中飛了,我去撿了起來,看了看鞋底上磨出的破洞。

    于是我捏著鼻子,就那個破洞看在哄著雷寶兒吃飯的蛇屁股,整治克虜伯的郝獸醫和喪門星,和窩在老婆乳房上起勁嚎的迷龍。

    也許最近我們軍裝穿得還像個人樣,但我們的起居之處絕不像樣,一個屋里幾堆稻草而已,沒啦。

    克虜伯坐在其中一堆稻草上,他痛得至今還沒說過一個字,而且現在不揉腰了,愁苦地揉著肚子。而郝獸醫的文治和喪門星的武治已經打得不可開交。

    喪門星說:“你再讓我來一次,準好。沒有不好的!”

    而郝獸醫拿著他的針,“你個土郎中,這是人吶,扎尾閭穴就好啦。”

    “不對。百會倒在地,尾閭不還鄉。”

    克虜伯嚷嚷:“肚子痛。”

    郝獸醫說:“這個是章門穴了。”

    喪門星否定郝獸醫的說法,“噯呀。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

    “餓了。”克虜伯說。

    那兩位面面相覷著,幸好我拿了碗飯過來,而且菜不止咸菜頭,略豐盛一點兒。我把它遞給克虜伯,啥也不用說了,他埋頭開吃。

    郝獸醫問我:“哪兒還有飯?”

    “滿漢和泥蛋給的。滿漢說禪達人重情義,死胖子有情義,泥蛋說他娘的好像普天下有誰不重。”我說。

    喪門星點頭,“嗯,云南人是重情義。”

    我和老郝只好面面相覷地看著他。

    老頭點著頭說,“有點兒缺,都看重,嗯,就是有點兒缺。好像錢似的,好像飯似的,嗯,是這個理。”

    “你這是啥腦袋撞了屁股的哲學啊?”我問他。

    “肚子痛。”克虜伯又重復那仨字兒。

    我們看他,差點兒沒仰過去,他又原來那樣坐在那兒,空碗放在旁邊,即使是喝水我也不會有這么快的。

    “臍上還是臍下?”郝獸醫問。

    “餓了。”

    我說:“我我去騙雷寶兒叫我爹去。”

    郝獸醫也打算溜,“我瞅雷寶兒叫你狗狗去。”

    我們誰都沒溜成,因為迷龍一腦袋撞了進來,差點兒沒把我們頂死。迷龍現在是一副和氣生財的鳥樣,一手一個扶住了我和獸醫,“讓讓,對不住,哥們兒”然后他徑直趨向坐在那看著他干瞪眼的克虜伯,“胖子,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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