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日軍先頭部隊抵達。他們看到的是一片廢墟。聯隊長氣得拔刀砍斷了一根電線桿,下令追擊。
追擊的日軍在山路上遇到了地雷、冷槍、還有突如其來的竹筒炮轟擊。等他們組織好火力反擊時,八路軍已經消失在群山之中。
日軍重占了柳林店車站,但得到的只是一片廢墟,和幾十具尸體。而八路軍主力完好無損,還帶著上千群眾和大量物資,安全撤回狼牙山。---
回到山里,氣氛不一樣了。
以前是絕望中的堅持,現在是希望前的躁動。蘇軍攻克柏林的消息像野火一樣傳遍每個山洞、每個窩棚。人們湊在一起,低聲議論,眼睛里有光。
“德國都投降了,小日本還能撐幾天?”
“聽說美國人在太平洋把鬼子海軍快打沒了。”
“咱們八路軍也開始反攻了,看見沒?柳林店都打下來了!”
但也有人擔憂。
晚飯時,陳銳聽見兩個技術員在爭論。一個是周技術員,就是當初為半碗粥和老孫吵架的那個。另一個是個年輕繪圖員,姓吳。
“小吳,等勝利了,你有什么打算?”周技術員問。
“我想去沈陽。”小吳眼睛發亮,“我舅舅在那兒,說日本人建的滿鐵工廠可大了,設備都是德國、美國進口的。咱們學的這些,在那兒才能派上用場。”
“那這邊……”
“這邊?”小吳壓低聲音,“周工,我不是忘恩負義。可咱們在這兒,整天為點硫磺、硝石發愁,造出來的東西……說難聽點,都是土玩意兒。沈工那么厲害,在這兒不也憋屈?”
周技術員沒說話,低頭喝粥。
陳銳走過去,兩人趕緊站起來。“團長。”
“坐。”陳銳在他們旁邊坐下,“聊什么呢?”
小吳有些緊張,周技術員打圓場:“閑聊,閑聊。”
“聊勝利以后的事?”陳銳直接問。
兩人對視一眼,點點頭。
“想去大工廠,學真技術,是好事。”陳銳說,“咱們中國以后建設,需要成千上萬的技術人才。但你們想過沒有,那些大工廠,現在還在日本人手里,或者被他們破壞得差不多了。等打下來,要修復,要重建,要讓它真正為咱們中國人生產——靠誰?”
他看著兩人:“靠的就是你們這樣,在根據地里摸爬滾打過來,知道怎么在要啥沒啥的條件下,把東西造出來的人。土玩意兒怎么了?土玩意兒打跑了鬼子。等以后條件好了,你們就能用同樣的勁頭,造出不土的東西。”
小吳臉紅了:“團長,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懂。”陳銳拍拍他肩膀,“年輕人,有抱負,正常。但記住,不管去哪兒,干什么,別忘了咱們在狼牙山的日子。這是本錢。”
他起身離開,聽見身后小吳小聲說:“周工,團長說得對……”
第二天,趙守誠組織了一次全體討論會。主題是“勝利之后,我們要建設一個什么樣的中國”。
討論很熱烈。戰士們說,要人人有地種,有飯吃;婦女們說,要孩子能上學,女人能頂半邊天;技術人員說,要建大工廠,造火車、汽車、飛機;老農說,要修水利,再也不怕旱澇……
陳銳坐在后面聽。他想起前世,那個他來自的時代。這些樸素的愿望,后來都實現了,雖然路走得很艱難。但現在,他就在這條路的。
散會后,沈弘文找到他。
“團長,你那天說,要造更‘正經’的炮。”沈弘文拿出一疊圖紙,“我畫了個草圖,你看看。”
圖紙上是一門迫擊炮的設計圖,標注了尺寸、材料、工藝要求。雖然還很粗糙,但結構合理。
“材料呢?”陳銳問。
“用無縫鋼管做炮管,底座和支架用鑄鋼——咱們繳獲的裝甲車上有鋼材,可以熔了重鑄。”沈弘文越說越興奮,“炮彈也好辦,鑄鐵彈體,裝咱們改進的炸藥,用擊針引信。就是……加工精度要求高,咱們的車床不行。”
“車床可以改。”陳銳說,“齊廠長他們已經在琢磨了。沈工,這門炮要是造出來,能打多遠?”
“理論上,一千五百米。實際……可能一千米左右。”沈弘文說,“雖然比不上鬼子的制式迫擊炮,但比竹筒炮強多了。”
“那就造。”陳銳拍板,“需要什么,全力支持。”---
春深了。狼牙山焦黑的土地上,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綠意。有些燒剩下的樹樁,從根部發出了新芽。
陳銳站在曾經被烈火焚燒的山崗上,身邊是趙守誠、沈弘文、齊家銘、李水根,還有各營連長。遠處,鐵路上,一列日軍軍列冒著黑煙,緩緩駛過,顯得有些倉皇——車頭加了裝甲板,顯然是怕八路軍打冷槍。
“最黑的夜過去了。”陳銳說,“但天剛亮,路還長。”
他指著遠處蜿蜒的鐵路,更遠處隱約可見的平原和村莊:“咱們從黑石峪帶到狼牙山的這點火種,接下來,要讓它燒遍全中國。”
天空傳來隱隱的雷聲。不是炮聲,是春雷。沉悶,但有力,仿佛在厚厚的云層后面積蓄著力量,等待著撕裂天際的那一刻。
一滴雨落在陳銳臉上,冰涼。
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春雨來了。
雨水沖刷著焦土,滋潤著新芽。山谷里,人們從山洞和窩棚里跑出來,站在雨里,仰著臉。
孩子們在雨中追逐嬉戲。一個“少年班”的學員——劉春生已經長成了精干的小伙子——抱著剛修好的一部電臺,沖陳銳喊:“團長!收到延安廣播了!毛主席說,要‘擴大解放區,縮小淪陷區’!”
陳銳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笑了。
雨越下越大。遠處的鐵路上,那列日軍軍列加快了速度,像是在逃離什么。
而更遠的東方,地平線上,云層裂開了一道縫,金色的陽光從縫隙里傾瀉下來,照亮了雨幕,照亮了群山,照亮了這條蜿蜒的、通往未來的路。
春雷驚蟄。
萬物復蘇。
而戰爭,也進入了最后的、最激烈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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