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在火場的背景噪音中顯得很微弱。但子彈飛過,一個背燃料罐的日軍身體一顫,罐子被打穿,燃料泄漏,遇火即燃。
“轟!”
那個日軍變成火人,慘嚎著亂跑,又引燃了旁邊的草木和另一個士兵。日軍小隊頓時亂作一團。
“撤退!”日軍小隊長嘶喊。
但已經晚了。馮占山帶著狙擊手占據了制高點,專門打那些想逃跑的。陳銳帶隊從側翼包抄,短兵相接。
戰斗很快結束。十二個日軍,死了九個,俘虜三個——都是燒傷后失去戰斗力的。繳獲兩具完好的火焰噴射器、幾個燃料罐,還有地圖和命令文件。
陳銳快速翻閱文件。上面用日文標注了“點火推進路線”和“補給點位置”。
“這里。”他指著一個標記點,“離咱們的坑道區不到三里。鬼子在這里囤積了大量燃油,是維持火勢的關鍵補給站。”
“端了它?”馮占山問。
“端了。”陳銳把文件塞進懷里,“但咱們得快點。火很快會燒到那里。”
隊伍轉向,在濃煙和余燼中艱難行進。每個人都精疲力竭,防煙面具里的活性炭已經飽和,呼吸越來越困難。有人開始咳嗽、嘔吐。
終于看到那個補給站——是個臨時搭建的木棚,周圍堆滿了油桶。守衛的日軍不多,只有七八個,顯然沒想到八路軍敢在火海里穿插。
突襲很順利。守衛很快被解決。陳銳下令,把所有油桶集中,然后……
“等等。”他忽然說,“油別浪費。趙老三,你帶幾個人,把油桶搬到那邊——看到那條溝了嗎?那是鬼子砍樹清出的隔離帶,但還沒完全連上。”
趙老三明白了:“團長,你是想……”
“鬼子想用火燒咱們,咱們也用火,燒斷他的‘火鏈’。”陳銳看著地圖,“這條溝是火勢蔓延的關鍵缺口。如果咱們在這里放一把火,火會往山下燒,反而能把鬼子的隔離帶燒毀一段,給咱們的坑道區爭取喘息空間。”
“可火勢失控怎么辦?”
“顧不了那么多了。”陳銳咬牙,“執行命令。”
油桶被滾到指定位置,撬開,燃油汩汩流出,浸透干枯的地面。點火,撤退。
新的火頭燃起,順著山坡向下蔓延。正如陳銳所料,火舌舔到鬼子精心準備的隔離帶,那些堆放的柴硫磺被點燃,反而形成一道反向的火墻,與從山下燒上來的火頭對撞。
兩股火勢相遇的地方,火焰騰起數丈高,熱浪逼得人連連后退。但碰撞之后,火勢暫時停滯了——因為可燃物被迅速消耗殆盡。
“有用!”馮占山驚喜道。
陳銳卻看向天空。濃煙更厚了,遮天蔽日,明明是白天,卻昏暗如黃昏。空氣里除了焦糊味,似乎又多了一種別的氣息——濕氣。
“要下雨了。”他喃喃道。---
山洞里,沈弘文也注意到了變化。
通風竹管里吹來的風,帶上了明顯的濕氣。洞壁開始滲水——不是滲煙,是清澈的水珠。外面火場的爆裂聲似乎小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悶的、綿密的嘩啦聲。
“雨!”有人喊。
真的下雨了。起初是豆大的雨點,砸在洞口的水簾上,濺起更大的水花。很快,雨勢加大,變成瓢潑大雨。雨水澆在燃燒的山林上,發出巨大的“嗤嗤”聲,白色蒸汽混合著黑煙,翻滾升騰。
火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明火漸漸熄滅,只剩一些暗紅的余燼在雨水中冒煙。
坑道里的人們聽到了雨聲,紛紛推開洞口的石板。清涼的、帶著泥土氣息的空氣涌進來,盡管還夾雜著煙味,但已經可以呼吸。
張栓柱第一個爬出去。外面一片狼藉:窩棚全毀了,工坊的屋頂塌了,平時訓練的場地變成了焦黑的泥濘。樹木只剩下光禿禿的、烏黑的樹干,像一根根戳向天空的炭條。
但雨還在下,越下越大。雨水沖刷著焦土,匯成渾濁的溪流,流向低處。
山谷里,人們陸續從坑道和山洞里鉆出來,站在雨里,仰著臉,任雨水沖洗臉上的煙灰和疲憊。沒有人歡呼,只有沉默。劫后余生的沉默。
陳銳帶著小分隊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沈弘文迎上來,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團長,雨……雨救了咱們。”
陳銳點點頭,沒說話。他望向四周,滿目焦黑。野菜、藥材、能吃的野果、能用的木材……全沒了。賴以隱蔽的植被,也沒了。狼牙山就像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天地間。
更糟的是,雨雖然澆滅了火,但也讓山路變得泥濘難行。坑道開始滲水,有的地方甚至坍塌。儲存的糧食被煙熏火燎,還能不能吃都是問題。
李水根走過來,低聲說:“團長,偵察兵報告,鬼子……開始往山腳集結了。看架勢,是要等雨停了,地面干了,就進山清剿。”
陳銳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向遠處雨幕中若隱若現的山巒輪廓。
大火燒掉了屏障,也燒掉了退路。
而鬼子,絕不會放過這個“犁庭掃穴”的機會。
雨還在下,沖刷著焦土,也沖刷著血跡。
但比雨水更冷的,是即將到來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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