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工!這兒有你要的東西!”一個戰士喊。
沈弘文跑過去,是個倉庫,里面堆滿了木箱。撬開一個,是日軍的冬季棉衣,厚厚的,帶著樟腦丸味。再撬一個,是罐頭——牛肉罐頭、魚罐頭,還有壓縮餅干。
“藥品!找到藥品了!”另一邊傳來歡呼。
但就在這時,鎮中心方向傳來激烈的槍聲——李水根的阻擊隊和從鎮里出來的援兵交上火了。
快搬!十分鐘后撤退!”陳銳下令。
戰士們像螞蟻一樣,把物資扛起來往外運。棉衣、罐頭、藥品、還有幾箱danyao。沈弘文看見一個箱子上印著日文“醫療器械”,趕緊讓人抬走。
撤退時,遇到了麻煩。鬼子在鎮中心大院里的迫擊炮開火了,炮彈落在院子里,炸傷了好幾個戰士。更糟的是,一隊鬼子帶著火焰噴射器從側翼包抄過來。
團長!火焰噴射器!”有人驚叫。
陳銳回頭,看見那條猙獰的火龍正向撤退路線噴來。雪地被燒化,露出黑色的泥土。
“燃燒瓶!”他大喊。
沈弘文手忙腳亂地從箱子里掏出燃燒瓶。這種瓶子是普通酒瓶改的,里面裝著混合燃料,瓶口塞著浸了火藥棉的布條。點燃布條,扔出去。
第一個燃燒瓶扔歪了,落在雪地里,火很快滅了。
第二個,近了,但沒砸中人。
第三個,是齊家銘扔的。這個老工人臂力好,瓶子劃過弧線,正砸在火焰噴射器手腳下。
“轟!”
瓶子炸開,燃料濺出來,遇火即燃。那個鬼子瞬間變成火人,慘嚎著亂跑,又引燃了旁邊的草垛。
火焰噴射器啞了。但又有鬼子沖上來
“撤!快撤!”陳銳邊打邊退。
隊伍抬著傷員和物資,從原路撤回。鬼子緊追不舍,但被李水根的阻擊隊死死擋住。
天蒙蒙亮時,部隊終于撤回狼牙山邊緣的接應點。清點人數,出擊時八百人,回來七百三十七人。犧牲六十三人,重傷二十八人。
繳獲的物資堆成了小山:五百件棉衣、三百箱罐頭、五十箱藥品、還有danyao、工具、布匹……夠山里用一陣子了。
繳獲的物資堆成了小山:五百件棉衣、三百箱罐頭、五十箱藥品、還有danyao、工具、布匹……夠山里用一陣子了。
但陳銳沒看那些物資。他蹲在一個重傷員旁邊,衛生員正在包扎。傷員腹部中彈,腸子流出來了,衛生員用手硬塞回去,用繃帶緊緊捆住。
“團長……冷……”傷員哆嗦著說。
陳銳脫下自己的棉衣——那也是繳獲的,還帶著血跡——蓋在傷員身上。“挺住,馬上到家了。”
他站起身,看向隊伍。戰士們癱坐在地上,有的在啃壓縮餅干,有的在檢查傷口。每個人臉上都寫滿疲憊,但眼睛里有種不一樣的光——那是打贏了的自信。
齊家銘走過來,臉上有被火藥熏黑的痕跡:“團長,竹筒炮……炸了五門,剩下的還能用。燃燒瓶……二十個用了十二個,效果……還行,就是扔不遠。”
沈弘文在清點藥品,手還在抖,但很穩:“盤尼西林找到了二十支,磺胺五十瓶,還有手術器械……鐵柱要是……”
他沒說完,但陳銳明白。
“把這些都記下來。”陳銳對劉春生說——這個少年背著被打壞的電臺,但本子還在,“竹筒炮的優缺點,燃燒瓶的有效距離,混合子彈的啞火率……所有數據,都要。這是用命換來的經驗。”
“是!”劉春生掏出本子,開始記錄。
李水根從阻擊隊那邊過來,身上有血,但不是他的。“團長,偽軍3營……沒怎么拼命,打了幾槍就縮回去了。倒是鬼子那三十多人,死戰不退,全打光了。”
陳銳點點頭。這在意料之中。偽軍怕死,鬼子瘋狂。戰爭快結束了,有些人更想活,有些人更想死。
“收拾東西,回山。”他下令。
隊伍再次出發,背著繳獲的物資,抬著傷員和烈士。雪還在下,但小了些。東方天際,露出一線魚肚白。
回到山谷時,留守的人全出來了。看到這么多物資,人群爆發出壓抑的歡呼。婦女們接過棉衣,摸著厚厚的棉花,眼淚掉下來——這個冬天,能活過去了。
但陳銳沒慶祝。他站在谷口,看著戰士們把犧牲同志的遺體一具具抬進來,擺在那片向陽的坡地上。六十三個人,又添了六十三座墳。
趙守誠走過來,遞給他一個繳獲的牛肉罐頭。“老陳,吃一口。”
陳銳接過,沒開,拿在手里。“老趙,你說……咱們這一仗,值嗎?”
“值。”趙守誠說,“不打這一仗,這個冬天要餓死凍死多少人?打了,雖然死了六十三個同志,但救了一千多人。”
“我知道。”陳銳看著那些新墳,“就是……有時候覺得,這條命換那條命,這賬怎么算都不對。”
“戰爭本來就不是算賬。”趙守誠拍拍他的肩,“回去歇歇吧,你三天沒合眼了。”
陳銳搖搖頭,走向沈弘文他們的巖洞。
洞里,技術人員正在連夜分析。炸壞的竹筒炮拆開了,研究炸裂的原因;沒炸的,檢查結構。燃燒瓶的殘骸擺了一地,沈弘文在測量破片分布。
“怎么樣?”陳銳問。
“竹筒炮的問題找到了。”齊家銘抬起頭,“竹子紋理不均勻,受力大的地方容易裂。下次用老竹,烘烤時間加長,可能能解決。”
“燃燒瓶呢?”
“扔不遠是因為瓶子太重,燃料裝多了。”沈弘文說,“下次用輕一點的瓶子,裝藥量減少,應該能扔到二十米外。”
“好。”陳銳點頭,“繼續改進。下次戰斗,我要更好的家伙。”
他走出巖洞,天已經大亮。雪停了,太陽出來,照在雪地上,刺眼。
山谷里,人們正在分發物資。每個戰士分到一件棉衣,每個傷員分到罐頭,孩子們圍著看,咽口水。
陳銳走到那片墳地,在新添的六十三座墳前站了很久。然后,他轉身,望向南方。
那里,是日軍重兵所在,是平原,是城市,是這場戰爭的終點。
而他手里,剛剛收到一封通過秘密渠道送來的、來自軍區的密電。電文很短,只有一句話:
“國際局勢有變,各部應加強偵察,注意敵軍整體動向。”
山外的世界,正在發生什么?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狼牙山的火,已經淬出了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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