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
“執行命令。”
趙老三不再說話,掏出工具,開始拆雷。他的手很穩,但汗珠順著下巴滴下來,砸在泥土里。
陳銳指揮其他人從側面繞行。每個人都從那個戰士身邊經過,有人輕輕拍拍他的肩,有人塞給他一顆手榴彈。那個戰士一直趴著,臉埋在土里,看不清表情。
四分鐘時,趙老三剪斷了最后一根絆線。
“好了!”他長出一口氣。
戰士慢慢爬起來,腿都在抖。趙老三扶著他,兩人跌跌撞撞趕上隊伍。
全部通過封鎖線時,天邊已經泛白。陳銳清點人數,一個不少。
回頭望去,狼牙山在晨霧中只露出一個模糊的輪廓。而前方,是丘陵和平原的交界處,有村莊,有公路,有日軍的據點。
也有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接下來的三天,挺進支隊像一把匕首,在日軍后方攪起波瀾。
第一天,他們伏擊了一支運輸隊。五輛馬車,裝滿了糧食和布匹,護衛的只有十幾個偽軍。戰斗只用了十分鐘,偽軍死了三個,剩下的跑了。繳獲了三千斤小米、五百斤鹽、還有幾匹土布。
“糧食送回山!”陳銳下令,“周大勇,你帶三十人,押送回去。路上小心,避開大路。”
“團長,那你們……”
“我們繼續。”陳銳看著地圖,“這點糧食,只夠吃幾天。還得搞藥。”
第二天,他們摸到一個小鎮附近。李水根通過內線聯系上了一個藥鋪掌柜。掌柜的是個老中醫,兒子在八路軍,他愿意幫忙,但藥被日軍管制,一次只能弄出少量。
“多少都要。”陳銳說,“盤尼西林、磺胺、奎寧、止痛片,有什么要什么。”
老中醫偷偷送出一個小包袱:五支盤尼西林、一瓶磺胺片、還有幾包草藥。代價是十塊大洋——這是支隊全部的錢。
第三天,他們遇到硬茬子。
一個日軍小隊押送一批“特殊物資”路過,住在村里的祠堂。李水根偵察后回報:“不是普通物資,箱子封得很嚴,有鬼子軍官親自押送。守衛很嚴,祠堂前后都有崗哨。”
“打不打?”周大勇問。他已經送糧返回,帶來了山里最新的消息:王鐵柱的感染控制住了,但還在發燒。糧食分下去,每人每天能吃到三兩小米,雖然還是餓,但至少不會立刻餓死。
陳銳思考了很久。“打。但要智取。”
他們等到半夜。趙老三帶人摸到祠堂后墻,埋設炸藥。李水根帶幾個人在村口制造動靜——放火點燃了偽保長家的柴垛。
火光一起,祠堂里的鬼子果然分兵去救。趁這機會,炸藥引爆,后墻炸開一個大洞。
火光一起,祠堂里的鬼子果然分兵去救。趁這機會,炸藥引爆,后墻炸開一個大洞。
突擊隊沖進去。戰斗很激烈,鬼子抵抗頑強,但人數劣勢。十分鐘后,祠堂里的鬼子全部被殲。
清點戰利品時,陳銳發現了異常。那些“特殊物資”的箱子,上面印著骷髏標志和日文:“毒氣彈小心”。
“毒氣……”周大勇臉色變了。
“不止。”陳銳撬開另一個箱子,里面不是毒氣彈,而是火焰噴射器和燃料罐。第三個箱子里,是防毒面具和防護服。
“鬼子要進山清剿了。”李水根聲音發緊,“這些是專門對付山洞和坑道的。”
陳銳合上箱子:“全部帶走。帶不走的,炸掉。”
就在搬運物資時,他們抓到了一個俘虜——不是鬼子,是偽軍中的一個班長。這家伙躲在祠堂的供桌底下,被揪出來時尿了褲子。
“長官饒命!長官饒命!我也是被逼的……”他跪在地上磕頭。
李水根審問了他。開始這家伙還嘴硬,但當李水根提到“保定”、“濟生堂”、“癆病的老娘”時,他的臉色變了。
“你……你們怎么知道?”
“想不想救你娘?”李水根盯著他。
偽軍班長的眼神掙扎了很久,最后垮下來:“想……但我沒辦法,鬼子看得緊……”
“我們有辦法。”陳銳走過來,“但你得幫我們做件事。”
“什么事?”
“帶我們去見你們中隊長。就是那個老娘在保定,有癆病的中隊長。”---
當天下午,化裝成偽軍的陳銳和李水根,跟著那個班長,進了偽軍的據點。
據點不大,駐著一個中隊,一百多人。中隊長姓吳,三十多歲,臉色蠟黃,一看就是長期抽大煙的樣子。他見到陳銳時,手一直按在槍套上。
“吳隊長,明人不說暗話。”陳銳開門見山,“我們八路軍的李科長,有辦法把你娘和妹妹從保定接出來。”
吳隊長的瞳孔縮了一下:“我憑什么信你?”
“憑這個。”陳銳從懷里掏出一支盤尼西林,放在桌上,“你娘有癆病,這個能救她的命。保定城里,現在一支盤尼西林炒到一百大洋,還有價無市。我們八路軍,白送。”
吳隊長盯著那支小小的玻璃管,呼吸急促起來。他當然知道盤尼西林的價值,他托人找過,沒找到。
“你們……要什么?”
“第一,你和你的人,以后對我們進出封鎖線睜只眼閉只眼。第二,我們需要糧食、藥品、鹽的時候,你得幫忙弄。第三——”陳銳頓了頓,“時機成熟時,你得帶著你的中隊,反正。”
吳隊長的臉白了:“這……這是要掉腦袋的……”
“不反正,你娘就得死。”陳銳的聲音很冷,“鬼子拿你娘當人質,你一輩子都得給他們賣命。等哪天你沒用了,或者鬼子敗了,你覺得他們會怎么對你娘?”
這話戳中了吳隊長的痛處。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桌上的油燈都跳了好幾下。
“我……我需要時間。”
“可以。”陳銳站起身,“這支盤尼西林,你先拿著。三天后,我們派人來取第一批物資:一千斤糧食,一百斤鹽,還有消炎藥和繃帶。能做到嗎?”
吳隊長咬了咬牙:“能。”
“好。”陳銳走到門口,又回頭,“吳隊長,別忘了,你是中國人。”
離開據點時,天已經黑了。李水根低聲問:“團長,信得過他嗎?”
“信不過。”陳銳說,“但這是目前唯一的活路。先拿到物資,救山里的人。至于反正的事……看他表現。”
他們回到臨時營地時,趙老三已經帶人把繳獲的物資整理好了。除了糧食和藥品,還有十二支毒氣彈、四具火焰噴射器。這些都是燙手山芋,但也是重要的情報——鬼子準備用這些對付狼牙山。
陳銳看著那些毒氣彈,想起了黑石峪的“櫻花”毒氣,想起了三岔口那些中毒犧牲的戰士。
“鬼子要下死手了。”他喃喃道。
這時,周大勇從一堆文件中翻出一份地圖,臉色大變:“團長,你看這個!”
那是一份日軍作戰計劃圖的副本,雖然不完整,但能看清大意。標題是日文:“狼牙山地區篦梳清剿作戰預案”。時間:十月中旬。兵力:兩個日軍大隊,配屬毒氣部隊、火焰噴射器分隊。戰術:“以毒氣、火焰逐洞清剿,徹底殲滅匪患”。
陳銳的心沉到了谷底。
十月中旬,距離現在,只有不到一個月了。
他望向狼牙山的方向。山里的一千多人,還在等著他們帶糧食回去救命。而現在,一個更大的死亡陰影,已經籠罩下來。
“連夜回山。”他下令,“這些情報,比糧食更重要。”
隊伍再次出發,背上新繳獲的物資,踏上歸途。
夜色中,狼牙山的輪廓越來越近。而山腳下,日軍的封鎖溝,似乎又向山里延伸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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