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繼續釘!”
陳銳自己也拿起錘子。他釘得很仔細,每一錘都穩準狠。道釘深入枕木,只露出鋒利的邊緣,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團長,你看這個。”一個老民兵湊過來,手里拿著個奇怪的鐵家伙,“這是俺自己琢磨的。”
那是個帶卡扣的鐵夾子,可以夾在鐵軌內側的凸緣上。
“這是做啥用的?”
“火車輪子壓過去,這東西會彈起來,正好打在輪子的輻條上。”老民兵憨厚地笑,“俺以前在正太鐵路干過鉗工,知道火車的門道。”
陳銳接過夾子仔細看,結構簡單卻巧妙。“好!馬上推廣!告訴各隊,有什么土辦法都使出來!”
群眾的智慧被激發了。有人把碎玻璃渣摻進軌道釘里,有人用漁網線編成網兜掛在電線桿上,有人甚至想出了更絕的——在鐵軌上抹牛油。車輪打滑,牽引力就會下降。
凌晨三點,第一批破壞完成。
部隊撤退時,陳銳回頭看了一眼。月光下的鐵路線依然筆直地伸向遠方,但只有他知道,這條鋼鐵大動脈的血管里,已經埋下了無數細小的血栓。---
接下來的七天,鐵路線上沒有一天安寧。
第一天,三列火車因為軌道釘導致車輪受損,被迫停運檢修。
第二天,三個涵洞被泥土石塊堵死,一場小雨就讓路基出現塌陷。
第三天,一列運送danyao的火車在過岔道時,轉轍器里的混合炸藥被擠壓爆燃,雖然沒有炸毀列車,但引燃了車上的篷布,損失了五車皮的buqiang子彈。
日軍的反應很迅速。他們增加了巡邏頻次,派工兵清掃軌道,甚至組織了“鐵路愛護村”,強迫沿線百姓白天在鐵路邊站崗。
但陳銳的戰術也在升級。
“光破壞不行,得讓鬼子不敢修。”他在作戰會議上說,“組建狙擊小隊,專打鬼子的工兵和技術人員。”
“狙擊小隊”其實就五個人,裝備的是從日軍手里繳獲的九七式狙擊buqiang。但領隊的是個神槍手——原東北軍老兵,叫馮占山,外號“一槍準”。他在長城抗戰時,用漢陽造能在三百米外打中日軍軍官。
馮占山帶著四個人,白天潛伏在鐵路旁的墳地里、廢墟中、水渠下。鬼子的工兵一出現,冷槍就從意想不到的地方打來。第一天就打死了三個工兵、兩個測量員。
鬼子瘋了,調來大隊人馬掃蕩。但狙擊小隊早就撤了,留下的只有幾個空彈殼。
鐵路的運輸效率直線下降。原本每天能有二十列火車通過這段,現在降到不足十列,而且速度必須放慢到每小時三十公里以下——再快,車輪就可能被軌道釘卡住。
第十天,陳銳收到了一份意外的情報。
是北平地下黨通過秘密交通線送來的。一張小紙條,用密碼寫著:
“岡崎確已調離,新任華北方面軍參謀長筱冢義男,德國軍校畢業,推崇‘總體戰’。據悉,其對鐵路破壞極為震怒,已下令調集化學部隊。”
“化學部隊”四個字,讓陳銳心里一緊。
他立刻找到趙守誠:“老趙,通知所有部隊,防毒面具必須隨身攜帶。另外,讓兵工廠加緊生產防毒口罩,哪怕是最簡陋的,用堿水浸過的紗布也行。”
“鬼子要用毒氣?”
“很可能。”陳銳看著窗外,“咱們把鐵路搞癱瘓了,鬼子狗急跳墻,什么手段都會用。”
正說著,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劉春生滿臉是汗地跑進來:“團長!不好了!二營的臨時駐地遭襲擊了!”
“什么?!”
“是一支偽裝成八路軍的鬼子小隊,穿咱們的軍裝,說本地話。他們混進了駐地,突然發難……二營長犧牲了,兵工廠轉移出來的一批設備被炸了……”
陳銳一拳砸在桌上。
這是他沒想到的。鬼子不僅用毒氣,還玩起了特種作戰。
“傷亡多少?”
“犧牲十七人,重傷二十多。設備損失還在清點,但沈工程師的那臺沖壓機……被炸毀了。”
陳銳閉上眼睛。沖壓機是造軌道釘的核心設備,毀了,意味著后續的破壞能力要打折扣。
更可怕的是,敵人學會了用我們的戰術對付我們。
“命令所有部隊,立即更換口令,增加暗號識別。各駐地增設潛伏哨,對任何陌生面孔,哪怕穿著咱們的軍裝,也要嚴格核查。”他睜開眼,眼神冷得像冰,“另外,給馮占山的狙擊小隊加個任務——專打穿八路軍軍裝的鬼子。打一個,我賞他五發子彈。”
“是!”
劉春生跑出去后,趙守誠走到陳銳身邊:“老陳,咱們是不是……收一收?鬼子開始玩狠的了。”
陳銳沒有立即回答。他走到墻上的地圖前,手指沿著鐵路線滑動。一百二十公里,七個車站,三座橋梁,十二個涵洞……這些天來,每一個點上都灑下了戰士和群眾的血汗。
“不。”他轉身,聲音很平靜,“不僅不收,還要加碼。鬼子為什么急?因為他們怕了。鐵路是他們的生命線,現在生命線要斷了,他們才會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那接下來——”
“接下來,咱們要打一場真正的大仗。”陳銳的手指停在地圖上的一個點:漕河鐵路橋。那是平漢線北段最大的一座橋,全長三百米,鋼結構。“把這座橋炸了,至少能癱瘓鐵路一個月。”
趙守誠倒吸一口涼氣:“那可是重點防御目標。橋兩頭各有一個中隊駐守,橋下河里還有巡邏艇。”
“所以才要打。”陳銳的眼睛里閃著光,“老趙,你記得《論持久戰》里怎么說的嗎?‘防御中的進攻,持久中的速決’。咱們打了這么久騷擾戰,鬼子已經疲了。現在,該給一記重拳了。”
他走到桌邊,開始起草作戰計劃。
窗外,又傳來了火車的汽笛聲。但這次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病人在咳嗽。
鐵路還在運行,但已經病入膏肓。
而更猛烈的藥,就要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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