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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淬火成鋼

    夏末的暴雨來得急,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馬家洼廢墟間新搭起的草棚頂上,匯成渾濁的水流,在焦黑的土地上沖出道道溝壑。草棚里,趙老三卻光著膀子,汗如雨下,爐火映紅了他黝黑結實的脊背。他手里的錘子不是砸在鐵砧上,而是落在一臺奇形怪狀的木頭架子上。

    這架子是齊家銘畫圖、趙老三帶著兩個后生用了三天時間搗鼓出來的“土鏜床”。

    主體是兩根碗口粗、被火烤彎定型的硬柞木,呈八字形固定在地上,中間用廢舊的車軸鋼(從一輛徹底報廢的日軍卡車底盤上鋸下來的)做了個簡易的旋轉主軸,主軸一頭卡著個用廢軸承改造的卡盤,另一頭連著個用自行車鏈條和齒輪傳動的大木輪。動力?靠人推。精度?靠趙老三的眼力和手感,以及齊家銘在主軸軸承處加墊的、用皮革和牛筋做的簡陋減震裝置。

    此刻,一根內壁嚴重銹蝕、幾乎報廢的“漢陽造”buqiang槍管,被緊緊卡在卡盤上。趙老三的兒子鐵蛋,正咬著牙,一圈一圈地勻速推動那個沉重的大木輪。槍管隨著主軸緩緩旋轉。齊家銘蹲在一旁,瞇著眼,借著爐火和棚外透進的天光,死死盯著槍管內壁。他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前端磨出特定形狀的硬鋼條——這就是“鏜刀”,是趙老三用僅存的一點好鋼料,根據齊家銘計算的尺寸和角度,一錘一錘手工鍛打、磨制出來的。

    “穩……再穩一點……”齊家銘的聲音嘶啞,全神貫注。他能看到旋轉的槍管內壁上,那些凸起的銹蝕和磨損痕跡在鏜刀尖端下,被一點點刮削、磨平。粗糙,極其粗糙,但這是在沒有任何現代機床的情況下,對槍管進行內壁修復的唯一希望。

    “咯吱……咯吱……”鋼條與槍管內壁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混合著雨聲和鐵蛋粗重的喘息。

    終于,齊家銘抬起手。鐵蛋像虛脫一樣停下,大口喘氣。齊家銘小心翼翼地將改造后的“通條”(前端綁了小塊油布)伸進槍管,來回抽動幾次,然后對著光亮處看去。內壁依然布滿細密的劃痕,遠談不上光滑,但至少那些可能導致炸膛或嚴重偏彈的凸起銹塊和嚴重磨損區,被基本去除了。

    “試試看。”齊家銘把槍管遞給早就等在一旁的民兵隊長。隊長迫不及待地將槍管裝回那支除了槍管其他部件還算完好的buqiang上,壓入一發寶貴的、用新“代用發射藥”裝填的子彈(彈頭也是復合鍛打的),走到草棚門口,對著遠處一棵孤零零燒焦的樹干,扣動了扳機。

    “砰!”

    槍聲比正常發悶,后坐力也有些怪異,但子彈確實打了出去!雖然沒有擊中目標(槍管修復后需要重新校槍,這又是一個難題),但至少,槍沒炸,子彈飛出去了!

    草棚里爆發出壓抑的歡呼。趙老三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雨水,咧嘴笑了。齊家銘也長長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才感到渾身酸軟。這“土鏜床”和修復工藝,是他結合兵工廠記憶和根據地條件,憋了半個月才想出來的“土辦法”,原理粗糙,依賴操作者的經驗和感覺,但……它居然真的能用!

    這不僅僅是修好了一根槍管。這意味著,那些因為槍管損壞而被判定報廢、只能拆零件的buqiang,有了一線“重生”的希望。哪怕十根里只能修好兩三根,也是寶貴的戰斗力補充。

    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附近幾個參與“生產聯盟”的村莊。趙老三這里負責修復槍管和關鍵零件,另一個村的李鐵匠負責打造刺刀和簡易工具,孫大娘她們村負責熬硝提純和試驗新的代用發射藥配方,更遠一點的山村,則利用隱蔽的山溪嘗試搭建小水輪,為可能的簡易鍛造提供動力……

    每個節點,只專注于一兩件事,像螞蟻啃骨頭。節點之間,由絕對可靠的民兵或地下交通員,用背簍、挑擔,在夜間秘密傳遞半成品或關鍵添加劑。沒有統一的指揮所,沒有集中的倉庫,只有一張基于信任和共同目標編織起來的、無聲的網。---

    幾乎就在齊家銘的“土鏜床”發出第一聲成功悶響的同時,北平城里,一家專營外文舊書和工程圖紙的“雅文書社”柜臺后,頭發花白、戴著金絲眼鏡的老板,正用雞毛撣子漫不經心地拂拭著一本日文版《機械工學概論》封面的灰塵。書很舊,邊角磨損,但保存尚好。

    一個穿著半舊西裝、腋下夾著公文包、神色疲憊的中年男人走進書店,在書架前徘徊片刻,最終拿起了那本《機械工學概論》。他翻到中間某一頁,那里講的是高負載傳動部件的材料選擇與熱處理。他看著看著,眉頭緊鎖,似乎遇到了難題。

    忽然,他的目光被書頁邊緣一行用極淡的鉛筆寫下的、幾乎看不清的小字吸引住了。那似乎是一個讀者批注,寫的是:“此式中合金元素cr含量估算偏高,若按此配比,淬透性過強,易脆。實際生產或可酌減0.2-0.3%,輔以回火溫度提升20c觀察。”

    中年男人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所在的豐臺那個小廠,最近仿制美式萬向節,遇到的瓶頸恰恰就是熱處理后工件要么硬度不夠,要么脆性開裂!日本顧問給的配方和工藝,他們一絲不茍地執行,卻總出問題。難道問題出在基礎配方上?這cr(鉻)的含量……

    他心跳加速,仔細辨認那行小字,字跡清秀,像是讀書人隨手所記。是誰?是某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還是以前讀過這本書的同行留下的經驗?他急忙抬頭問書店老板:“老板,這本書……以前是誰看過?這批注……”

    書店老板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說:“這書收來有些年頭了,來來往往的客人那么多,誰記得清?許是哪位懂行的先生隨手寫的吧。怎么,這注解得不對?”

    “不……不是不對……”中年男人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是……太對了!可能點出關鍵了!”他如獲至寶,緊緊抱著那本書,付了錢,匆匆-->>離開了書店,甚至忘了自己原本還想找的其他資料。

    書店老板看著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臉上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緩緩收起,眼神變得深邃。他走到里間,從一個上鎖的抽屜里,取出一本看起來一模一樣的《機械工學概論》,翻到同一頁,那里干干凈凈,沒有任何批注。

    “魚咬鉤了。”他低聲自語,將書重新鎖好。這是“教授”安排的、“啟發”計劃的第一次嘗試。批注是沈墨文精心設計、由“教授”安排絕對可靠的人員“加工”上去的。他們不知道對方是誰,只知道可能對“豐臺小廠”的技術人員有吸引力。現在看來,至少引起了目標的強烈興趣。至于這興趣會導向何處,是福是禍,無人知曉。---

    太行山東麓,靠近冀中平原邊緣的一片丘陵地帶。這里不屬于晉察冀核心區,日偽控制相對薄弱,但也不是八路軍的穩固根據地。一個叫“黑石溝”的小煤窯,就窩在一片不起眼的山坳里。

    窯主姓韓,五十多歲,黑瘦干巴,像一塊被歲月和煤灰浸透的石頭。他的小煤窯原本就半死不活,出產的盡是些煙大灰多的劣質煤,勉強糊口。日軍“清源”和物資統制開始后,他的日子更難過了。好煤被“統制收購社”以極低價格強行收走,他這種劣質煤人家看不上,但也不許他私自大量售賣,怕“流向匪區”。窯工走的走,散的散,窯口幾乎要廢棄。

    這天黃昏,“貨郎”扮作收山貨的老客,輾轉找到了蹲在窯口抽悶煙的韓窯主。沒有過多的寒暄,“貨郎”直接攤牌:“韓老板,聽說你這里有點‘黑石頭’賣不動?我有個路子,能吃點,價格嘛,比統購價高五成,現錢。就是……運起來得費點勁,不能走大路。”

    韓窯主渾濁的眼睛里猛地迸出一絲光亮,隨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取代:“你……你是哪條道上的?這煤……可是‘違禁’……”

    “違什么禁?”貨郎嗤笑一聲,“統購社都不要的玩意,算哪門子禁?韓老板,明人不說暗話,這世道,守著規矩餓死,還是賺點活命錢,你自己掂量。我只要貨,不問來路,錢貨兩清。干,就點頭;不干,我立馬走人。”

    韓窯主盯著“貨郎”看了半晌,又看了看破敗的窯口和遠處暮色中沉寂的家,狠狠嘬了一口早已熄滅的煙袋鍋子,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多少?”

    “先來二十擔。夜里,后山歪脖松那里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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