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金屬階梯上急促回響,越來越近,像死神的鼓點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進里面!”陳銳低吼,拔出shouqiang,率先沖向洞穴深處的中央平臺。王鐵牛、李水根和“靈雀”緊隨其后,邊跑邊回頭向階梯入口方向舉槍警戒。
平臺高出地面約兩米,由同樣的灰白色材質構成,表面異常光滑。平臺上散落著十幾個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設備——有些像巨大的服務器機柜,表面有規律閃爍的指示燈;有些是半球形的透明罩子,里面懸浮著不斷變化的三維影像;最中央,是一個傾斜的操作臺,臺面上分布著許多發光的觸摸界面和全息投影區域。
整個空間里,唯一的照明來自墻壁和天花板那些自發光的板子。幽藍色的冷光籠罩一切,沒有影子,沒有溫度,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非人的寂靜。
陳銳沖到操作臺前,目光迅速掃過那些界面。文字是英文夾雜著一種更復雜的符號語,但他能認出一些關鍵詞:systemlog(系統日志)、seedprotocol(播種協議)、anomalycontainment(異常遏制)……
“隊長!他們進來了!”王鐵牛的聲音從平臺邊緣傳來。
陳銳回頭,看到階梯入口處沖進來七個人。
不是日軍,不是國民黨兵,甚至不是之前遇到的“清道夫”。這七人穿著完全一體化的黑色緊身作戰服,頭盔是全覆式透明面罩,能看到里面模糊的人臉輪廓。他們手中的武器更加古怪——沒有明顯的槍管,更像是某種發射器,槍口泛著幽藍的能量光芒。
七人沖進洞穴后,迅速散開,呈扇形向平臺逼近。動作協調得如同一個人,沒有交流,沒有猶豫。
“開火!”王鐵牛怒吼,手里的沖鋒槍噴出火舌。
子彈打在那些作戰服上,竟然迸濺出火花,被彈開了!
“防彈衣!”李水根驚呼。
一名黑衣人的槍口亮起,一道淡藍色的能量束射出,擊中平臺邊緣。沒有baozha聲,只有一聲輕微的“滋”,被擊中的地方瞬間熔出一個碗口大的洞,邊緣的材質像蠟一樣融化、滴落。
“找掩護!”陳銳吼道,同時手指在操作臺上飛快地摸索。他必須激活系統,必須知道這里是什么,必須找到……
他的手指無意中劃過操作臺邊緣一個凹陷的區域。
瞬間,整個洞穴的照明亮度驟增!墻壁和天花板的光板從幽藍變為乳白,柔和但明亮的光線充滿了空間。同時,洞穴深處傳來一陣低沉的、仿佛從地心傳來的嗡鳴聲。
操作臺的主屏幕亮了起來。
那是一個極其復雜的界面,左側是瀑布般滾動的數據流,右側是幾個全息窗口,分別顯示著不同的信息:星圖、時間線、基因序列、文明發展曲線……
而最中央,是一個占據了半個屏幕的徽記:沙漏與燈塔的疊合圖案,下方有一行不斷閃爍的紅色英文:
seederprotocol–unauthorizedactivationdetected–containmentlevelomega
(播種協議——檢測到未授權激活——遏制等級:歐米茄)
“那是什么?!”王鐵牛一邊更換彈匣一邊大喊。
陳銳沒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屏幕右下角一個彈出的子窗口吸引了。窗口里是一段視頻日志,時間戳顯示是:2107-04-11142317utc。
他顫抖著手指,點開了播放。
屏幕暗了一下,然后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吳明博士。陳銳前世的導師,那次實驗事故中“當場死亡”的負責人。
視頻里的吳明看起來比陳銳記憶中年老許多,頭發全白,眼窩深陷,但眼神依舊銳利。他坐在一個類似實驗室的環境里,背景是復雜的儀器。
“這是播種者計劃第431號執行日志,記錄員:吳明,權限等級:伽馬。”視頻里的吳明開口,聲音沙啞但清晰,“今天是協議最終確認日。但我決定……違反它。”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里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理事會和燈塔派認為,播種應該是溫和的、可控的,像園丁修剪盆栽。他們選擇那些‘安全’的文明周期,播撒‘安全’的知識種子,然后觀察它們長成預期的形狀。”
“但這不是培育,這是制造標本。”
吳明湊近鏡頭,壓低聲音:“我研究了所有431次播種記錄。每一次,文明在獲得我們給予的知識后,確實會加速發展,但最終……都會走向同質化。技術路徑趨同,社會結構趨同,甚至連藝術和哲學都開始相似。我們在用知識和科技,閹割文明的多樣性。”
“所以,我做了個決定。”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我要做一次‘違規播種’。不選安全的周期,不播可控的種子。我選擇了一個在理事會評估中‘風險極高’的文明周期——20世紀中葉的華夏文明圈。這個文明剛剛經歷千年未有之低潮,卻又展現出驚人的韌性和變革渴望。最重要的是——他們有一種特質,一種理事會無法理解、也無法量化的特質:在絕境中迸發的、近乎本能的……創造性叛逆。”
“我修改了播種參數。不再播撒具體的、成套的技術藍圖,而是植入一個‘種子載體’——一個來自未來、擁有完整知識體系,但思想和靈魂完全屬于那個時代的‘人’。讓知識和文明自然碰撞,自然融合,看看能長出什么。”
“載體是我的學生,陳銳。他是最合適的人選——頂尖的軍工專家,但骨子里有一種理事會最厭惡的‘不確定性’。他不相信絕對的真理,不相信完美的系統。他總是說:‘任何系統都有漏洞,任何真理都有邊界。’”
吳明看著鏡頭,眼神復雜:“陳銳,如果你看到這段記錄,說明我的違規操作成功了,你也成功激活了錨點的應急協議。對不起,我沒有征得你的同意。但我也要告訴你——這不是偶然。在你之前,我已經失敗過三次。前三個載體,要么在穿越過程中精神崩潰,要么在抵達后迅速被燈塔派定位清除。你是唯一一個……活下來,并且開始‘播種’的。”
視頻開始出現雪花,吳明的影像變得不穩定。
“錨點里存儲了播種計劃的完整資料,包括燈塔派的組織架構、技術原理、行動模式。還有……一個最終選項。”他的聲音開始斷續,“如果你判斷這個文明周期已經被燈塔派徹底標記為‘感染源’,如果你認為所有的抵抗都已無望……你可以啟動‘協議自毀’。這會向所有燈塔單位發送不可逆的關閉指令,并抹去這個區域內所有的異常科技痕跡。”
“但代價是……”吳明的聲音低了下去,“作為播種載體,你與協議的所有關聯將被強行剪除。這意味著,你來自未來的記憶、知識、甚至你存在本身的‘異常性’,都可能被抹去。你可能……不再是陳銳。”
“選擇權在你。”這是視頻最后一句話,“無論你選擇什么,記住——文明的未來,從來不應該由少數人決定。”
視頻結束。
操作臺陷入短暫的寂靜,只有左側數據流還在無聲滾動。
陳銳站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所有的猜測,所有的懷疑,在這一刻被全部證實。
他不是意外。
他是被選中的。
他是……一顆被故意投放到這片土地上的“叛逆的種子”。&-->>lt;br>“隊長!頂不住了!”王鐵牛的吼聲將他拉回現實。
平臺邊緣,戰況慘烈。李水根的肩膀被能量束擦過,整塊皮肉焦黑碳化。“靈雀”躲在設備后面,用shouqiang還擊,但子彈對那些作戰服毫無作用。王鐵牛打光了沖鋒槍子彈,正用shouqiang射擊,但左臂的傷口已經崩裂,鮮血浸透了繃帶。
七名黑衣人已經推進到平臺下方。其中兩人開始攀爬平臺側面的階梯。
“陳銳!你快找辦法!”李水根一邊用buqiang還擊一邊嘶喊,“這里交給我們!”
陳銳猛地轉身,手指在操作臺上瘋狂滑動。他調出了吳明提到的“協議自毀”界面。
那是一個簡潔得可怕的界面。中央是一個紅色的按鈕,旁邊是倒計時輸入框。下方有兩行提示:
啟動后,所有燈塔單位將在72小時內失去動力。
警告:載體剪除效應不可逆轉。確認啟動?是否
手指懸在是按鈕上方,微微顫抖。
洞外,槍聲、能量束的滋滋聲、王鐵牛的怒吼聲、李水根的悶哼聲、“靈雀”的驚叫聲,混雜在一起,像一曲死亡的合唱。
陳銳閉上眼睛。
他想起湘江邊,那些跟他一起沖出來的戰士臨死前的眼神。
想起周工在油燈下寫筆記時,那專注而熾熱的神情。
想起張大山看著妻女照片時,那無聲的眼淚。
想起楊先生倒在血泊中,手里還攥著半截燒焦的毛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