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高原的風,干燥而粗糲,裹挾著千年塵埃的氣息,吹過延安的溝壑峁梁。與遵義的血火紛飛、湘江的慘烈悲壯不同,這片土地帶給陳銳的,是一種沉甸甸的、扎根般的厚重感。
盡管內心深埋著關于“沙漏燈塔”標識的驚懼與疑慮,但現實的緊迫容不得他沉湎于對自身起源的拷問。在李振彪的全力斡旋和那份沉甸甸報告的作用下,一個高度保密的、代號“零號車間”的機構,在延安一處極其偏僻、窯洞密布的山溝里悄然掛牌。
沒有儀式,沒有喧囂,只有從各部抽調來的、經過嚴格審查的十幾名骨干——有心靈手巧的鐵匠、木匠,有讀過書、懂點物理化學的青年學生,還有王鐵牛、李水根等經歷了血火考驗的絕對核心。陳銳被正式任命為“零號車間”技術總負責人,擁有極大的自主權。
他的左臂還用繃帶吊著,但眼神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銳利與專注。站在最大的那孔充作會議室和實驗室的窯洞前,看著下方空地上堆放的、通過各種渠道搜集和繳獲來的破銅爛鐵、廢舊電臺、化學原料,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同志們,”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這里,就是我們的戰場。我們的任務,不是用胸膛去堵敵人的槍眼,而是要用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造出更銳利的槍,更堅固的盾,更靈敏的耳朵和眼睛!讓前線的戰友,少流血,多殺敵!”
沒有豪壯語,只有最樸素的利害關系,卻瞬間點燃了這些技術骨干眼中的火焰。
“零號車間”的運轉,從一開始就帶著陳銳強烈的個人風格——高效、務實、大膽。他結合當前最迫切的需求,將人員分成幾個小組:
火藥組,繼續深化標準化火藥和“銳式”手榴彈的改良與擴大生產。
槍械組,負責武器的保養、維修和有限的“狙擊化”改造。
而最重要的,則是他親自帶領的通訊組,核心成員只有栓子(犧牲后由另一名機靈的年輕戰士接替,仍沿用此代號以紀念)和李水根等寥寥幾人,目標是攻克無線電通訊的保密瓶頸。
窯洞里,油燈常常亮到深夜。陳銳趴在粗糙的木桌上,用繳獲的繪圖工具,繪制著跳頻電臺的原理草圖。這是一個超越時代的概念,在這個連穩定的大型電臺都稀缺的年代,提出便攜式跳頻,無異于天方夜譚。
“指導員,這……頻率按照預定規律跳變?這能做到嗎?咱們連個像樣的信號發生器都沒有。”新任的“栓子”看著那些復雜的符號和曲線,一臉茫然。
“沒有,我們就自己造!”陳銳的目光堅定,“用齒輪,用凸輪,用一切能找到的機械結構,模擬出跳變的規律!敵人的監聽設備越先進,固定的頻率就越危險。我們必須跑得比他們的耳朵更快!”
過程充滿了失敗和挫折。簡陋的齒輪組加工精度不夠,跳變規律不穩定;手搓的電容、電感線圈參數漂移巨大;電源更是老大難問題。但陳銳沒有氣餒,他憑借扎實的理論知識和一種近乎偏執的耐心,帶著隊員們一點點調試,一點點改進。
王鐵牛的傷勢稍好,便成了“零號車間”的“大管家”和保衛負責人,他帶著幾名傷愈歸隊的老兵,將這片山溝守得如同鐵桶一般,任何陌生面孔未經嚴格審查,休想靠近核心區域半步。
時間在忙碌中流逝。延安相對穩定的環境,讓“零號車間”如同獲得了滋養的種子,開始悄然發芽。改良的火藥威力更甚,精準buqiang開始小范圍配發偵察部隊,效果顯著。
然而,平靜之-->>下,暗流涌動。
一次,陳銳嘗試利用一臺功率較大的繳獲電臺,監聽日軍在華北地區的通訊,試圖獲取一些戰略情報。在紛亂的電波信號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一段加密方式極其特殊、信號強度卻異常微弱的電文。這種加密結構,與他之前破譯的“燈塔”電文有幾分相似,卻又更加復雜、古老,帶著一種東方特有的詭秘感。
他耗費了數個夜晚,動用了他所能理解的所有密碼學知識,結合周大海密碼本和“破曉”透露的零星信息,終于勉強剝離出幾個關鍵詞:
……信標……定位……延安……能量反應……捕捉……
“信標”?定位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