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表情肉眼可見地松動,卻仍梗著脖子:“當年你娘懷你時,咱正攻打集慶……”
話到一半又噤聲,老皇帝別過臉去,眼中濕潤。
朱標聲音輕得像怕驚動什么:“太醫說這疫病傳老不傳兒,兒子作為太子,自然要替父皇看著大明的百姓。”
朱元璋暴怒:“那些太醫都是放屁!“
父子相望,沉默。
遠處更夫梆子聲傳來,朱元璋輕嘆一聲:“罷了,你長大了,咱也說不動你,只能回去挨你母后罵了。”
說罷轉身便走,卻在丈又停下腳步,老皇帝背影在火光中佝僂了一瞬,“標兒,雄英走后,咱再經不起死別了,你要好好的。”
……
火把在夜風中搖曳,將父子二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朱標聽到“雄英”的名字,喊住了朱元璋,聲音像繃緊的弓弦:“父皇,你去過濟安堂,那你見過朱英那孩子吧?”
朱元璋的背影驟然凝固。
老皇帝緩緩轉身,面色如烏云籠罩。
“你見著朱英了?”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他跟著馬天,在燕王府后巷疫點。”朱標不自覺地向前半步。
“胡鬧!”朱元璋暴喝,“馬天這廝竟敢帶著孩子去疫點!”
朱標卻輕輕笑了:“那孩子伶俐著呢。馬天要銀針,他就能遞上銀針;要藥碾,他早備好了藥碾。”
老皇帝眼中的怒焰漸漸化作深潭。
夜風吹動他花白的鬢發,露出額角一道陳年箭疤。
“父皇。”朱標抬頭,月光照出他眼底跳動的希冀,“那孩子跟雄英長的一模一樣,他……他是誰?”
朱元璋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沉沉道:“咱還在查。”
“他是雄英嗎?”朱標脫口而出,隨即自嘲地搖頭,“兒臣糊涂了,棺槨是兒臣親眼看著入土的。”
朱元璋看著眼前的長子,這個在百官面前永遠威嚴的帝王,聲音柔和:“標兒,你現在還不能把他當做雄英。等爹查清楚,好么?”
朱標心中很多疑問,可他不再追問,最終深深揖禮,垂下的眼簾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緒:“兒臣明白了。”
朱元璋欲又止,可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的兒子,再也經不起再次失去長子的打擊了。
“標兒,你還是替咱想想,咱回去怎么面對你母后吧。”朱元璋苦著臉,“把你丟在宮外,你母后還不得揍咱?”
朱標咧嘴一笑:“父皇,這么多年了,母后每次生氣,不都被你哄好了?”
朱元璋沒好氣瞪眼:“這回可不一樣!以前是咱惹你母后生氣,這回是你惹你母后,咱是遭了池魚之災。”
“母后深明大義,能明白的。”朱標嘿嘿笑,“父皇你頂多挨幾下雞毛撣子。”
朱元璋橫一眼:“東宮那邊呢?你不回去,那邊豈不是炸鍋?”
朱標十分自信:“呂氏會操持好一切的。”
“嘿,你小子有個好媳婦。”朱元璋一笑。
“父皇,你也有個好媳婦。”朱標笑道。
父子相視一眼,齊聲大笑。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