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多熟悉啊。
之前雄英也是這樣,舉著比自己手掌還大的藥臼,非要給皇爺爺敷他親手搗的草藥。
“你忍著點。”朱英的聲音打著顫。
他捏著銀鑷子的手穩得出奇,夾出木刺時連呼吸都屏住。
馬天望著少年額角的汗珠,想起一個月前撿到他的時候,當時蜷縮在壽衣里發抖的小獸,如今竟能這般細致地為人療傷。
棉布蘸著烈酒擦過傷口時,馬天肌肉本能地繃緊。
朱英立刻俯身吹氣,溫熱的鼻息拂過臂膀,像只笨拙的雛鳥在給母獸理毛。
“好了好了。”馬天笑著想抽回手,卻被少年固執地按住。
朱英正用指尖挑著琥珀色的藥膏,藥膏抹開的沙沙聲里,朱元璋看見朱英無意識咬著下唇的模樣,與記憶里雄英給他系披風帶子時如出一轍。
老皇帝突然站起身。
他背過身去假裝整理藥,擦了擦眼角的淚。
柜門銅鏡映出身后的溫情:馬天正用沒受傷的手揉著朱英發頂,少年仰頭笑得見牙不見眼。
風掠過廊下懸掛的艾草,朱元璋在藥香里閉上酸脹的眼睛。
此刻他分不清胸腔里翻涌的是嫉妒還是欣慰,就像分不清那藥罐里殘留的,究竟是陳年藥渣的苦味,還是大孫子小手留下的奶香。
……
收拾好,馬天與朱元璋對坐飲茶。
朱元璋面色冷峻:“肯定是王氏醫館派人來砸你招牌!你打算如何應對?”
馬天漫不經心地吹了吹茶沫,嘴角掛著淡笑:“能咋應對?實在不行,我帶朱英離開應天。天下之大,還能餓死?”
“不能走!你們不能走!”朱元璋猛地站起身。
他雙手撐在桌沿,像是生怕眼前人下一刻就會消失。
馬天被他突如其來的激動驚得一愣,扶額道:“老黃,你急個啥?”
老皇帝胸口劇烈起伏,半晌才啞聲道:“你走了,咱找誰看病?”
馬天瞧著他緊繃的面容,攤手笑道:“倒也沒那么快走。”
朱元璋肩膀微微松懈,坐下后道:“你該給朱英找個先生,讀書考功名才是正途。”
一直安靜旁聽的朱英突然抬頭,少年眼眸清亮如星:“不,我要跟馬叔學醫,治病救人。”
馬天揉了揉他的腦袋,少年立刻像幼犬般蹭了蹭掌心。
這個曾蜷縮在壽衣堆里奄奄一息的孩子,如今把全部依賴都傾注在給他第二次生命的人身上。
朱元璋微微低頭。
他想起自己那些錦衣玉食卻疏離淡漠的皇子皇孫,而眼前這對毫無血緣的叔侄,卻有著他最渴望的溫情。
“給咱抓藥,咱要回去了。”朱元璋起身。
說著,他拿出大明寶鈔放在柜臺上。
馬天看到寶鈔,橫一眼:“這玩意就是廢紙,老黃,我藥送你,寶鈔你拿回去。”
朱元璋瞬間就怒了:“這是朝廷的寶鈔,怎么就廢紙了?”
馬天瞪眼:“朱元璋頭腦簡單,以為狂印錢就是好事?”
“難道不是好事?”朱元璋怒瞪,“百姓就是不相信朝廷。”
馬天哼一聲:“沒有準備金,朱皇帝就敢發寶鈔,這就是愚蠢。寶鈔濫發,會導致通貨澎湃,物價飛漲,受苦的還是百姓。”
嗞啦!
朱元璋感覺腦袋上落下一道驚雷。
他聽不懂馬天嘴里那些詞,但是,他感覺自己一直以來的不解,馬天會給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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