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尉遲敬德的銅鈴大眼瞪得溜圓,差點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鄉野村夫?李藥師,你莫不是在跟俺老黑開玩笑!”
房玄齡和杜如晦也放下了茶盞,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這跟他們預想的劇本完全不一樣。
長安城里但凡有點名號的青年才俊,他們都掰著手指頭數過,就是沒算到這個結果。
“藥師兄,此事非同小可。”房玄齡先開了口,語氣沉穩,卻難掩其中的驚詫:“婚姻大事,講究門當戶對。貞英那孩子何等優秀,怎能許給一個…一個毫無根基的鄉野之人?”
“玄成之有理。”杜如晦跟著附和,“此事若傳出去,衛國公府顏面何存?長安百姓會如何議論貞英?”
“顏面?老子閨女的終身幸福,比他娘的顏面重要一百倍!”尉遲敬德一拍桌子,震得茶水四濺,“老李,你給俺說句實話,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還是說那小子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
李靖只是平靜地給三人的杯子續上水,動作不疾不徐。
“我沒糊涂。”
他的聲音依然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這門親事,我意已決。”
“你!”尉遲敬德氣得吹胡子,指著李靖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推開,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走了進來,手里捏著一方絲帕,眉宇間滿是愁緒。
來人正是李靖的夫人,紅拂女。
“老爺。”她一開口,聲音里就帶著哭腔,“外面那些國公爺說的是真的?你真要把英兒嫁給一個鄉下人?”
紅拂女年輕時也是敢愛敢恨,私奔夜奔的奇女子,可事關女兒的終身幸福,她也亂了方寸。
“你怎么也來了。”李靖的眉頭終于皺了起來。
“我能不來嗎?我的英兒,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是咱們李家的驕傲。憑什么要嫁給一個泥腿子,去償還你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恩情!”
紅拂女越說越激動:“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報恩有很多法子,給他錢,給他地,給他個官做,哪一樣不行?非要把女兒的一輩子搭進去?”
“婦人之見!”
李靖猛地一拍桌案,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整個書房瞬間安靜下來。
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李靖發這么大的火。
這位大唐軍神,哪怕面對千軍萬馬,也從未有過如此失態的時刻。
“恩情?你說得輕巧!”李靖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你忘了?隋末大業十三年,在雁門關,是誰把我們從始畢可汗的幾十萬大軍里救出來的?”
紅拂女的臉色白了一下。
“是誰,為了護著我們兩個周全,獨自引開追兵,身中十八箭!”
李靖的聲音嘶啞,帶著刻骨的痛楚。
“那個人,叫岳山!是我過命的兄弟!”
“你我的命,都是他給的!我們欠他的,是一條命!”
“我找了他兒子十六年,整整十六年!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說,我拿什么還?”
“錢?地?官?”
李靖自嘲地笑了一聲:“他爹拿命換來的恩情,我用這些東西去打發他兒子?我李靖的臉皮,還沒那么厚!”
書房里,落針可聞。
尉遲敬德張了張嘴,那句“瘋了”堵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口。
房玄齡與杜如晦對視,皆是滿面震撼。
他們只知李靖重諾,卻不知背后還有這樣一段慘烈的往事。
“父親。”
一道清冷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李貞英一身戎裝,身姿筆挺地站在那里。
她不知何時來的,也不知聽了多久。
“英兒”紅拂女上前一步,想說什么。
李貞英卻徑直走到李靖面前,對著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父親,母親說的,也是女兒心中所想。”
李靖的身子晃了一-->>下。
“女兒也曾怨過,為何要用我的婚事,去償還一份我未曾經歷過的恩情。”
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但女兒更知道,人無信,則不立。家無信,則不興。”
“這份恩情,是爹娘欠下的,也是我李家欠下的。我身為李家之女,責無旁貸。”
她轉向紅拂女,輕輕扶住自己母親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