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教學樓。
天邊的夕陽正好,潑灑下一片盛大的橘紅。整片天空像是被點燃的畫布,將校園里靜謐的林蔭道,都染上了一層溫暖到不真實的金輝。
剛才在辦公室里那場劍拔弩張,仿佛是一場早已褪色的噩夢。
傅聿深走在最前面,挺拔的背影被晚霞勾勒出金邊,步伐沉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節拍器上,精準而冷漠。
宋小暖跟在后面,手里還扛著那根立下汗馬功勞的棒球棍,吊兒郎當地走著,活像個剛收完保護費的女校霸。
傅夜沉落在最后,腳步遲疑,幾乎要被影子吞沒。
他抬起頭,看著前方那兩個迥然不同的背影。一個高大如山,是他血脈相連卻又無比陌生的叔叔。一個松垮隨意,是那個扛著棒球棍闖進來,把他從深淵里拽出來的保姆。
這組合,怪異到了極點。
卻又讓他空洞了許久的心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幾乎讓他想哭的安心。
他攥了攥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那點刺痛讓他鼓起了全部的勇氣。
他快走幾步,追上了宋小暖的影子。
周圍全是安靜的空氣,只聽得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他猶豫了許久許久,終于伸出微顫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輕輕拉了拉宋小暖那件已經有些皺巴的白t恤衣角。
力道輕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那個”聲音細若蚊蚋,出口的瞬間,就被風吹散了一半。
宋小暖卻像是耳朵上裝了雷達,瞬間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夕陽的光恰好打在她臉上,將那張總是帶著幾分懶散的臉龐照得生動無比。連臉上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鍍著一層柔和的金光。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揉碎了漫天星辰,比頭頂的晚霞還要好看。
“嗯?怎么了老大?”她就這么看著他,眼神里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只有最純粹的詢問。
“謝謝謝。”
傅夜沉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喉嚨里擠出這兩個字。
說完,他就感覺一股熱血“轟”地一下直沖頭頂,臉頰瞬間燙得能煎雞蛋,那股紅色迅速蔓延,連耳根和脖子都無一幸免。
這可能是他十六年的人生里,說過的最艱難,也最真誠的一句謝謝。
謝謝你,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放棄我。
謝謝你,透過那層厚厚的殼,看見了我。
宋小暖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一個燦爛到晃眼的笑容在她臉上綻放開來,她咧開嘴,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
“害!跟姐客氣啥!”
她豪爽地把手里的棒球棍往腋下一夾,騰出那只剛剛才“物理超度”過主任的手,一把摟住了傅夜沉瘦削得硌人的肩膀。
動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傅夜沉的身體猛地一僵,像只被突然抱住的流浪貓,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但他沒有掙扎,甚至貪婪地汲取著那份陌生的、帶著陽光味道的溫暖。
“記住了!”宋小暖根本沒察覺到他的僵硬,還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震得他差點咳出來,“以后誰他媽敢欺負你,你就報我的名字!管他是誰,姐的棒球棍可不長眼!”
她壓低聲音,用一種傳授江湖秘籍的語氣說:“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一致對外!誰要是敢搞事,就直接干廢他!懂不懂?”
“一家人”傅夜沉低聲喃喃重復著這三個字。
心里某個被冰封了太久的角落,忽然傳來“咔嚓”一聲脆響。
一道裂縫,悄然蔓延。
始終走在最前方的傅聿深,腳步猛地頓住。
他轉過身,深邃的眼眸穿過斜陽的光線,精準地鎖定在后方那兩人身上。
少年雖然渾身寫滿了別扭和不自在,但眼角眉梢那份藏都藏不住的依賴,卻像藤蔓一樣纏繞在女人身上。
而那個女人,笑得沒心沒肺,手還極其自然地搭在自己親侄子的肩膀上,那姿態,親密得有些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