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羅斯之戰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

    唐軍在李默的指揮下，一邊有條不紊地打掃戰場，清點繳獲，安置俘虜，一邊派出小股部隊肅清周邊殘敵，并修復加固營寨工事，以防不測。

    整個安西軍雖然疲憊，但士氣高昂，沉浸在輝煌勝利帶來的振奮之中。

    將士們都在期待著來自長安的封賞。

    畢竟，如此不世之功，足以光耀門楣，封妻蔭子。

    這一日，天氣晴好。

    一隊打著大唐旌旗、衣著光鮮的使者隊伍，在數百名精銳禁軍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抵達了怛羅斯河畔的唐軍大營。

    為首者，是一名面白無須、神色矜持的中年官員，乃是中書省的一位舍人，姓崔。

    “圣旨到——”

    “安西大都護李默，及眾將接旨——”

    尖銳的唱喏聲在營寨中響起。

    李默聞報，立刻率領程處默、王朗、魏征等一眾核心將領，整齊甲胄，來到中軍大帳前，設下香案，準備接旨。

    許多士兵也自發地圍攏在遠處，興奮而又期待地張望著。

    他們都想親眼見證大都護和各位將軍接受朝廷封賞的榮耀時刻。

    崔舍人展開手中明黃色的絹帛圣旨，清了清嗓子，用抑揚頓挫的官腔開始宣讀：

    “門下：”

    “咨爾安西大都護李默，忠勇性成，韜略夙嫻。茲爾怛羅斯之役，以寡擊眾，屢挫兇鋒，斬將搴旗，功冠諸軍……”

    圣旨前面一大段，都是華麗溢美之詞，詳細褒獎了李默在怛羅斯之戰中的卓越功績，聽得下方眾將心潮澎湃，與有榮焉。

    程處默更是咧著嘴，差點笑出聲來。

    “……朕心甚慰，宜加寵錫，以旌殊勛。”

    關鍵的封賞部分來了！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特晉李默為尚書右仆射，封梁國公，食邑三千戶，賜絹帛千匹，金銀器皿若干……”

    嘶——

    聽到這里，不少將領都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露出震驚和狂喜之色！

    尚書右仆射！

    這已是實實在在的宰相之職，正一品，掌理朝政，位極人臣！

    梁國公！

    國公爵位，尊榮無比！

    食邑三千戶！這是實實在在的厚祿！

    再加上大量的金銀絹帛賞賜……

    這封賞，不可謂不重！

    幾乎是人臣所能達到的頂峰了！

    程處默用力捶了一下王朗的肩膀，低聲道：

    “哈哈！大都護……不，相國！實至名歸！”

    王朗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最前方的李默，臉色卻沒有任何變化，眼神依舊平靜。

    他知道，重點往往在后面。

    果然，崔舍人的話音微微一轉，繼續念道：

    “……然，仆射位列宰輔，國之柱石，宜入中樞，參贊機要，匡扶社稷。”

    “著李默即日交割安西軍務，卸甲歸京，入閣輔政。”

    “欽此——”

    最后幾句話念完，整個中軍帳前，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剛才的興奮和喜悅，如同被冰水澆頭，瞬間凝固。

    程處默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圓。

    王朗眉頭緊緊皺起。

    就連一向沉穩的魏征，也微微變色，撫須的手停頓在半空。

    遠處的士兵們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但感覺到前方氣氛不對，交頭接耳的嗡嗡聲也漸漸小了下去。

    尚書左仆射？相國？

    聽起來官好大，賞賜好多！

    可……“卸甲歸京，入閣輔政”是什么意思？

    大都護要離開安西？

    回長安去當宰相？

    那……那我們怎么辦？

    安西怎么辦？

    李默緩緩抬起頭，目光直視著那位手捧圣旨、面帶得體微笑的崔舍人。

    他的臉上，依舊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了然。

    果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