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依舊在營壘內外咆哮,將天地攪成一片混沌的昏黃。
營房內,空氣卻帶著一種大戰后的凝滯。
血腥氣與金瘡藥的味道混雜,勾勒出方才那場短促血腥廝殺的輪廓。
李默赤裸著上身,坐在胡床上,臉色因失血而顯得蒼白,但腰背依舊挺直。
醫官正小心翼翼地為他清理右肩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染血的布條堆在一旁,水盆里的清水早已變得猩紅。
“嘶——”
當醫官將浸泡過烈酒的棉布按上翻卷的皮肉時,即便是李默的意志,也忍不住從牙縫間吸了一口冷氣,額頭上瞬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這道傷口是烏素臨死反撲留下的,險些傷及筋骨。
“校尉,忍一忍,必須清洗干凈,那突厥老狼的刀上,保不齊淬了什么東西。”
醫官手下不停,語氣帶著敬畏。
他處理過無數傷兵,但像李默這樣,陣斬敵酋后還能如此冷靜接受治療的主將,實屬罕見。
韓七和錢乙也在一旁由輔兵包扎著傷口,他們的目光始終不離李默,既是護衛,也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與對主將的由衷敬佩。
若不是李默最后那神乎其技的一腳,后果不堪設想。
程處默安排完肅清殘敵和警戒事務,帶著一身血腥氣大步走了進來,看到李默肩上那猙獰的傷口,虎目一瞪:
“狗日的烏素,死都死了還留下這么大道口子!李大哥,疼得厲害不?”
“無礙。”
李默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平穩,
“皮肉傷,養些時日便好。外面的情況如何?”
“放心吧李大哥!”
程處默拍著胸脯,震得甲葉作響,
“殘存的幾個‘附離’都清理干凈了,咱們的人正在打掃戰場。首級也按你的吩咐掛上營門了!嘿,讓那幫突厥崽子看看,敢來捋咱們虎須的下場!”
他頓了頓,語氣低沉了些,
“陣亡弟兄的遺體都收殮好了,傷者也都在救治。”
李默點了點頭,目光投向窗外那翻涌不休的沙幕。
“沙暴未停,處木昆部的主力或許就在左近,不可有絲毫松懈。讓弟兄們輪番休息,哨位加倍,尤其是營壘外圍的暗哨。”
“已經安排下去了!”
程處默應道,隨即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說來也怪,這烏素帶著‘附離’摸進來,按理說外面應該有大股敵軍接應才對。可這沙暴鬧騰了半天,除了這幫死鬼,再沒見一個突厥兵靠近。莫非他們真的只是派這二十幾人來送死?”
李默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思索的光芒。
這也是他心中的疑問。
烏素此行,斬首的意圖明顯,但處木昆部主力若在附近,絕不會放過沙暴這絕佳的進攻時機。
要么,是阿史那祿對烏素的能力過于自信;
要么,就是處木昆部的主力被其他事情絆住了手腳,
或者……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磐石營。
“阿史那祿不是蠢人。”
李默緩緩開口,
“烏素這支‘附離’,更像是探路的爪牙,也是干擾我們視線的棋子。他們的主力,或許正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進行著更大的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