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乙帶著他精挑細選出來的六名“獵犬”隊員,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磐石營。
他們卸下了所有可能反光的金屬甲片,穿著與戈壁草原色澤相近的土黃色粗布衣,臉上涂抹著混合了炭灰和泥土的油彩。
裝備也經過了精心調整:每人配備一具已經初步調試完成的新式復合弩,弩箭簇涂抹了深色泥漿;兩柄鋒利的短刃;堅韌的繩索鉤爪;以及僅夠五天的濃縮干糧和清水。
沒有旌旗,沒有號角,他們是一支純粹的、為殺戮而生的暗影小隊。
李默拖著并未完全痊愈的身體,親自到營門為他們送行。
沒有激昂的壯行酒,沒有喧嘩的誓師,只有沉默的注視和沉重的托付。
“記住你們的任務。”
李默的目光掃過每一張年輕而堅毅的臉龐,最后定格在錢乙身上,
“找到他們,鎖定烏素。以血還血,但更要……活著回來。”
錢乙用力點頭,受傷的胸膛因激動而微微起伏,但他眼神清明,之前的狂躁已被一種冰冷的專注所取代。
他抱拳,向李默,也向身后的磐石營,行了一個無聲的軍禮,隨即轉身,帶領隊員迅速消失在朦朧的晨曦霧氣之中。
獵犬,已然出籠。
與此同時,在磐石營內,李默的指令也在悄然改變著唐軍的外部防御態勢。
所有常規的斥候巡邏路線被重新規劃,范圍明顯收縮,并且要求至少雙隊并行,交替掩護,絕不允許單隊孤軍深入。
在一些容易被伏擊的險要地段,如胡楊林、干涸河床、丘陵隘口,李默甚至下令暫時放棄了日常巡邏,只留下隱蔽的觀察哨。
從表面上看,唐軍似乎因為“附離”的獵殺而膽怯,被迫采取了龜縮防守的策略。
營外廣闊的偵察區域,仿佛成了突厥“狼衛”可以肆意橫行的狩獵場。
這正是李默想要對方看到的假象。
他在示弱,他在營造一種唐軍斥候已被嚇破膽、不敢輕易出動的氛圍。
他在引誘那些習慣了成功獵殺的“狼衛”,變得更加大膽,更加驕狂,從而……露出破綻。
草原深處,一片風化的雅丹地貌背后。
幾個身影完美地融入了周圍的環境。
正是錢乙率領的“獵犬”小隊。
他們已經出來三天了。
這三天里,他們沒有主動去尋找任何突厥巡邏隊,也沒有試圖靠近任何疑似目標。
他們像最有耐心的獵人,或者說,像真正的草原孤狼,在小心翼翼地搜尋著同類的蹤跡。
錢乙趴在一處石縫中,僅露出兩只銳利的眼睛。
他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尤其是在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后,但那疼痛反而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
他手中拿著一個簡陋的、用羊皮和木框制作的沙盤,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石子標記著已知的遇襲地點、敵軍可能的活動區域以及他們這幾日發現的蛛絲馬跡。
“頭兒,西邊那片洼地檢查過了,有至少四到五個人的腳印,腳印很淺,用的是突厥軍中不常見的軟底靴,步伐間距很大,習慣走‘之’字形,是老手。”
一名綽號“山貓”的隊員悄無聲息地滑到錢乙身邊,低聲匯報,他擅長追蹤。
另一名負責偵察的隊員“夜梟”也湊過來:
“東北方向那個廢棄的烽燧,頂上發現有被移動過的石塊,角度正好可以俯瞰我們之前的一支巡邏路線。下面有新鮮的煙灰,很細,不是篝火,像是用特制的小爐子燒的,沒什么煙。”
錢乙默默地在沙盤上對應位置擺上代表可疑跡象的小石子。
他的目光,逐漸聚焦在幾個遇襲地點連線形成的一個大致區域內。
這個區域,地形復雜,既有便于隱蔽的雅丹和灌木叢,也有制高點,還有水源地,進退自如。
“他們很狡猾,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行動沒有固定規律。”
錢乙的聲音沙啞,
“但是……他們需要水,需要觀察點,需要能夠快速撤離的路線。”
他指著沙盤上那個廢棄烽燧和附近一條季節性河流的交匯點。
“這里。他們一定還會回來。這里視野最好,水源也近。”
“那我們就在這里等?”
山貓問道。
“不。”
錢乙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等,太被動。校尉說過,要變被動為主動。”
他看向隊伍里對機關陷阱最有研究的“地鼠”,
“地鼠,你帶兩個人,去那條河邊,我們常取水的幾個點,還有烽燧通往河邊的幾條小路,布置點‘禮物’。記住,要隱蔽,要陰險,不要致命,但要讓他們疼,讓他們慌。”
地鼠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明白,頭兒。保證讓他們印象深刻。”
“其他人,跟我去烽燧對面那片亂石灘。我們需要一個能看到烽燧,但又不會被他們輕易發現的位置。”
錢乙下達了命令。
獵犬小隊開始行動。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
地鼠帶著兩人潛向河邊,他們利用現有的材料——堅韌的牛筋索、削尖后淬毒的硬木簽、以及一些巧妙地利用重力和彈性制作的觸發裝置,在幾個關鍵位置布下了致命的陷阱。這些陷阱不追求大規模殺傷,目的在于制造傷亡、引發恐慌、暴露行蹤。
而錢乙則帶著剩余的人,占據了亂石灘中一處天然形成的石穴。
這里位置略低于烽燧,但視角極佳,且通風良好,能將烽燧方向的動靜盡收眼底,又因為亂石的遮蔽,極難被察覺。
錢乙將這里設為了臨時觀察點兼狙擊陣地。
時間在等待中緩慢流逝。
草原的白日,烈日炙烤,夜晚,寒風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