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油燈的火苗微微跳躍,將李默棱角分明的側臉映照得明暗不定。
他靜靜地坐在胡床上,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打著那份關于“黑風道”接應任務的軍令,眼神深邃如淵,看不出絲毫波瀾。
趙小七屏息凝神地站在下首,將自己如何在廢棄倉房外聽到孫淼與王老栓密謀的經過,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稟報完畢。
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咚咚”狂跳的聲音。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和后怕。
他親眼見過李默如何帶領他們從尸山血海中殺出,如何將“烽燧”從一支新編之隊淬煉成如今的邊軍利刃。
有人竟想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將這根脊梁折斷,他如何能不怒?
“隊正……”
見李默久久不語,趙小七忍不住低聲喚道,語氣中帶著急切與擔憂。
李默抬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的大腦正在飛速運轉,如同最精密的計算機,將趙小七提供的碎片化信息與自己之前的疑慮,以及當前面臨的局勢一一對應、拼接、分析。
“黑風道……制造意外……勾結亡命徒……”
他喃喃低語,嘴角忽然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
那弧度里,沒有驚慌,沒有畏懼,反而帶著一種獵人發現獵物落入陷阱時的從容與銳利。
“果然如此。”
李默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趙小七身上,變得溫和而贊許。
“小七,你做得很好。這個消息,價值連城。”
他站起身,走到趙小七面前,拍了拍這個年輕偵察兵的肩膀。
趙小七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力量和李默話語中的肯定,心中的緊張頓時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信任的激動。
“為隊正效力,萬死不辭!”
“死?還不至于。”
李默淡淡道,語氣中卻蘊含著強大的自信。
“他們想玩,那我們就陪他們玩一把大的。只不過,獵人是誰,獵物是誰,該換一換了。”
他重新坐回胡床,目光掃過帳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銳利如刀。
“此事,除你之外,還有何人知曉?”
“回隊正,沒有!屬下一聽聞此事,立刻趕來稟報,絕無第二人知曉!”
趙小七斬釘截鐵地回答。
“很好。”
李默點頭。
“此事關系重大,涉及軍中高層,稍有不慎,便會打草驚蛇,甚至引來反噬。你需立下血誓,今日所見所聞,出我口,入你耳,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即便是‘烽燧’內的兄弟,也暫不可透露。”
“諾!屬下以性命擔保!”
趙小七單膝跪地,肅然起誓。
“起來。”
李默扶起他,沉吟片刻,吩咐道:
“你立刻返回哨位,一切如常,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注意觀察王老栓及其親信的動向,但有異動,隨時來報。去吧,小心行事。”
“明白!”
趙小七重重點頭,不再多,身形一閃,便如貍貓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帳外的黑暗中。
帳內重新恢復了寂靜。
李默獨自一人,盯著跳動的燈焰,腦海中一個完整的“將計就計”之策已然成型。
孫淼和王老栓,不過是跳梁小丑。
但他們背后可能牽扯的勢力,以及這件事本身可能帶來的機遇,卻不容小覷。
直接揭發?
證據不足,僅憑趙小七一面之詞,難以扳倒一個根基深厚的副尉和一個老奸巨猾的軍吏。
反而會打草驚蛇,讓他們蟄伏起來,或者狗急跳墻,使出更陰損的招數。
而且,軍中派系錯綜復雜,貿然掀開蓋子,未必能傷其根本,反而可能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這次機會,將他們連同他們伸出來的黑手,一并斬斷!
不僅要化解危機,還要借此立威,徹底清除軍中毒瘤,并為自己的晉升,再添一塊最堅實的墊腳石。
想到此處,李默不再猶豫。
他取過一張粗糙的麻紙,提起筆,略一思忖,便奮筆疾書。
他沒有詳細敘述趙小七聽到的密謀內容,那樣會暴露消息來源,將趙小七置于險地。
他只是以“烽燧”偵察手例行巡查時,發現孫淼、王老栓二人于深夜在廢棄倉房區域密會,行蹤詭秘,結合近日軍中流及即將執行的黑風道任務,心生疑慮為由,向旅帥張誠進行匯報。
并在信中明確提出了自己的判斷:黑風道任務恐有蹊蹺,或有內外勾結之險。
最后,他懇請旅帥暗中支持,允許他將計就計,引蛇出洞,揪出軍中毒瘤,確保任務順利完成。
這封信,既點明了危險,表明了忠誠,展現了洞察力,又將最終決斷權上交,充分顯示了對上級的尊重。
寫罷,他用火漆仔細封好,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