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黑暗中影影綽綽,至少有上百名突厥精銳步兵,他們粗重的呼吸聲、甲葉的碰撞聲、刀刃摩擦盾牌的沙沙聲,交織成一張死亡的大網,將李默一行人牢牢罩住。
后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但誰都知道,那里必然還有更多的追兵正在合圍。
他們已經進退無路。
“完了……”
王成的聲音帶著哭腔,握刀的手劇烈顫抖。
那名大腿中箭的隊員躺在擔架旁,發出壓抑的痛哼。
胡彪依舊昏迷,對周遭的絕境一無所知。
就連一向莽撞的劉莽,此刻也面色煞白,背部的傷口也再次滲血,他死死咬著牙,看向李默:
“副隊正……怎么辦?”
唯有石頭,這個憨直的巨漢,反而上前一步,用他那寬闊的后背擋住了大部分指向李默和胡彪的箭矢方向,低吼道:
“副隊正,俺護著你,殺出去!”
殺出去?
李默的心沉入谷底。
若是只有他和石頭兩人,狀態完好,或許還能憑借個人勇武和現代戰術撕開一道口子。
但現在,他們帶著昏迷不醒的胡彪,兩名隊員受傷,人人筋疲力盡,箭矢耗盡,清水干糧皆無。
面對養精蓄銳、人數過百的敵軍精銳,正面突圍,十死無生!
突厥軍官得意的吼聲再次傳來,伴隨著步步緊逼的腳步聲,包圍圈正在縮小。
敵人顯然想活捉或者慢慢耗死他們,享受貓捉老鼠的快感。
不能硬拼!絕對不能!
李默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前世在“龍焱”學習的各種絕境求生案例、戰術欺騙手段,與今生在安西戍邊積累的地形知識、對突厥人習性的了解,在腦海中碰撞、重組。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側后方,那里,在一片相對較高的丘陵上,矗立著一個模糊的黑影——那是一座廢棄的烽燧臺!
是了,他們之前為了躲避搜索,曾遠遠繞過它。
按照唐軍規制,這種前沿的烽燧臺,即便廢棄,其基座和部分結構通常由夯土和磚石砌成,相對堅固,而且……其內部或旁邊,往往會儲備一些用于點燃烽火的干燥柴薪、狼糞等物!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zisha的計劃,瞬間在他心中成型。
這個計劃需要犧牲,需要有人主動踏入地獄,為其他人換取一線生機。
沒有時間猶豫了!
李默猛地蹲下身,用最快的語速,聲音低沉而清晰地穿透了死亡的陰影:
“聽著!我們沒有第二條路!想全部活下來是奢望!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能確保情報送回去,能救隊正!”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臉上。
“分隊!”
李默的聲音斬釘截鐵,
“我,石頭,留下!劉莽,王成,你們倆,加上李栓子,負責護送隊正和傷員,立刻向西南方向潛行!那邊地勢復雜,溝壑縱橫,是你們唯一的機會!”
“什么?!”
劉莽第一個反對,眼睛瞬間紅了,
“不行!要死一起死!俺老劉不是孬種!”
“閉嘴!”
李默厲聲喝道,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住劉莽,
“這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我們的任務是什么?是把情報送回去!是救活隊正!你們活著把情報和隊正帶回去,比留在這里跟我們一塊死更有價值!這是命令!”
他的目光掃過王成和李栓子:
“記住,你們的命,現在不屬于自己,屬于赤崖數千兄弟,屬于大唐!無論如何,活下去,把消息帶到!”
王成和李栓子身體一震,看著李默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眶已然濕潤。
“那……那你們呢?”
劉莽的聲音帶著哽咽。
李默指向那座廢棄的烽燧臺,語氣平靜得可怕:
“我們去那里,點燃它。”
“點燃烽燧?”
幾人皆是一愣。
“對!”
李默解釋道,
“這里是敵后,一座廢棄的烽燧突然燃起沖天狼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有唐軍在活動,在示警,在吸引注意!突厥前線指揮官剛剛丟了‘鷹巢’,正像瘋狗一樣找我們。看到這狼煙,他們會認為我們所有的殘兵都在那里固守待援,或者試圖傳遞最后的信息!他們主力必然會被吸引過去!這樣,你們突圍的壓力會大減!”
這是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用自身作為最耀眼的誘餌,吸引所有獵犬的目光,為真正的“信使”創造出一條生路。
代價是,作為誘餌的人,幾乎注定有死無生。
空氣瞬間凝固了。
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個計劃的殘酷含義。
石頭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憨憨地笑了:
“副隊正,俺跟你去!點火俺在行!”
劉莽還想說什么,李默直接將他一把推開,低吼道:
“快走!再耽擱誰也走不了!記住,西南,利用一切遮蔽,不要回頭!如果我們僥幸未死……赤崖再見!”
“赤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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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喃喃重復著這四個字,淚水終于滾落。
他知道,這很可能就是永別。
劉莽猛地用拳頭砸了一下地面,留下一個血印,然后紅著眼睛,和王成、李栓子一起,用力抬起胡彪和那名腿部中箭的傷員,深深地看了李默和石頭最后一眼,義無反顧地轉身,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西南方向的黑暗中。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李默心中一塊大石稍稍落下,但更沉重的壓力隨之而來。
現在,該他們登場表演了。
“石頭,跟上!”
李默低喝一聲,不再隱藏行跡,反而猛地從藏身處躍出,朝著那座廢棄烽燧臺的方向,一邊奔跑,一邊發出大聲的呼喝!
“唐軍在此!突厥狗,來戰!”
石頭緊隨其后,沉重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出老遠。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正在小心翼翼合圍的突厥兵明顯愣了一下。
那突厥軍官先是一怔,隨即大怒:
“想跑?追!別讓他們上了烽燧臺!弓箭手,射!”
零星的箭矢再次射來,但李默和石頭利用起伏的地形和暗夜,身形飄忽,大部分箭矢都落空了。
兩人的目標明確,動作迅捷,很快便沖到了烽燧臺下。
這座烽燧臺顯然廢棄已久,臺基由夯土和青磚壘砌,約有兩人高,上面的木質望樓已經坍塌了一半,殘骸堆積在臺基上。
正如李默所料,臺基一側堆放著一些覆蓋著破舊毛氈的柴薪,雖然有些受潮,但核心部分依然干燥。
“石頭,搬柴火,堆到臺子中間!快!”
>;李默一邊下令,一邊揮刀格開一支從側面射來的冷箭。
“好嘞!”
石頭力大無窮,不顧可能存在的危險,快速將一捆捆柴薪搬到烽燧臺基的中心,那里因為望樓坍塌,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凹陷。
突厥人已經反應過來,嚎叫著從四面八方沖來。他們看出了李默的意圖,絕不允許這座烽燧被點燃!
“擋住他們!”
李默橫刀在手,守在登臺的狹窄土階前,如同磐石。
他的眼神冰冷,所有的疲憊和傷痛在這一刻都被壓了下去,只剩下最純粹的戰斗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