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包裹著戈壁的每一寸土地,也包裹著李默小隊的每一個人。
韓遠小隊五人已經按照命令,帶著沉重的使命和大部分的補給,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向西的夜色中。
此刻,只剩下李默獨自一人,站在原地。
風更冷了,刮在臉上帶著沙礫的刺痛,也帶來了遠方隱約的、不祥的喧囂。
那是來自斷掌溝方向的喊殺聲與兵刃碰撞聲,雖然微弱,卻持續不斷地刺穿著夜的寂靜,也刺穿著李默的神經。
他并沒有立刻行動。
分兵的命令下達得果斷堅決,不容置疑。
那是作為指揮者必須在瞬間做出的、最符合整體利益的決斷。
當韓遠他們的身影徹底融入黑暗,當絕對的孤獨感涌來時,那些被強行壓下的情緒與思慮,才悄然浮現。
救援胡彪。
這個決定,感性遠遠大于理性。
用現代軍事眼光看,這甚至是嚴重的指揮失誤。
為了一個大概率已經全軍覆沒的小隊,讓指揮官脫離主要任務,孤身涉險,闖入敵軍重兵布防的區域,這無異于zisha,也是對整個“烽燧”任務的不負責任。
軍令如山。
旅帥張誠的命令清晰明確:查明敵軍后勤輜重與隱藏部隊位置。
這才是關乎赤崖防線,乃至整個磐石營安危的關鍵。
胡彪小隊用生命發出的烽火信號,已經完成了“預警主力集結”的次級目標。
從純軍事角度,李默現在最應該做的,是配合韓遠,甚至親自帶隊,不惜一切代價找到那個可能決定戰局的“后勤輜重”和“隱藏部隊”。
可是……
李默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一張張面孔。
胡彪那張飽經風霜、疤痕交錯的臉,在將臨時指揮權交給他時,那雙昏黃眼眸中透出的信任與托付。
“帶兄弟們…回去…”
他那微弱卻執拗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石頭那憨直莽撞,卻會在領到硬面餅時偷偷塞給他半塊的模樣。
劉莽那被摔服后,訓練起來比誰都拚命的倔強。
還有烽火哨里那些雖然最初排斥他,卻會在戰場上把后背交給他的老兵們……
他們是袍澤,是兄弟,是這個冰冷而陌生的時代里,最初接納他,與他一同流血、流汗的人。
“不拋棄,不放棄”,這六個字早已融入他的血脈,是比任何戰術條例都更根深蒂固的本能。
在前世,他可以為了掩護戰友撤退而主動吸引敵軍火力,最終引爆手雷與敵人同歸于盡。
在這一世,他難道能因為“更合理的戰術選擇”,就眼睜睜看著他們陷入死地而置之不理?
理智與情感,責任與情義,在他心中瘋狂撕扯。
他緩緩抬起手,觸摸著懷中那枚以唐代工藝粗糙改造,但依據他圖紙制作的指南針,又摸了摸腰間皮囊里那幾罐珍貴的火油和特制的弩箭。
這些,是他敢于孤身闖入龍潭虎穴的底氣所在。
“我不是去送死。”
他對韓遠說的話,并非完全是安慰。
他是龍焱特種兵,是黑夜中的王者,是敵后滲透的專家。
一個人,目標更小,行動更靈活。
他要去做的,不是正面沖擊敵軍軍陣,而是“確認情況”,是“尋找一線生機”。
如同最頂尖的刺客,在萬軍之中尋找那稍縱即逝的破綻。
如果胡彪他們還有人生還,哪怕只剩一個,他也要嘗試營救。
如果他們已經全部殉國……
李默的眼中掠過一絲冰寒的殺意,那他也要親眼見證,用敵人的鮮血,告慰英靈,并牢牢記住這股力量——這股屬于突厥,也屬于這個時代冷兵器戰爭的、殘酷而真實的力量。
這不僅僅是救援,也是一次偵察,一次對敵軍布防、反應速度和戰斗模式的近距離觀察。
甚至……
一個更加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在他心底悄然滋生:如果可能,他要讓這支突厥前鋒軍,付出更慘痛的代價!
想到這里,李默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將腦海中最后一絲猶豫徹底驅散。
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專注,死死鎖定了東南方向。
他不再停留。
身影一動,如同鬼魅般掠出。
他沒有選擇直線奔向斷掌溝,那無異于自投羅網。
他根據之前觀察的地圖和記憶,規劃了一條迂回路線——先向東北方向穿插,繞到斷掌溝的側后方,那里地勢更高,或許能避開敵軍主力包圍圈最密集的區域,也能提供一個觀察全局的制高點。
他的動作快得驚人,卻又輕靈得不可思議。
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巖石的陰影或低洼處,最大限度地利用地形隱匿行蹤。
奔跑時身體微微前傾,減少風阻和暴露面積,如同在黑暗中潛行的獵豹。
耳朵捕捉著風中傳來的任何細微聲響,眼睛不斷分析著前方的地形、可能的伏擊點以及可供利用的遮蔽物。
這是烙印在靈魂里的戰斗本能,是無數次在生死邊緣磨練出的滲透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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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這個世界斥候依靠經驗和個人勇武的潛行相比,李默所展現的,是一種系統化、科學化的隱匿藝術。
這片看似死寂的戈壁,此刻卻危機四伏。
僅僅前行了不到三里,李默猛地剎住腳步,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蜷縮進一道狹窄的石縫中。
幾乎在他藏好的瞬間,一隊約莫十人的突厥巡邏騎兵,舉著火把,從不遠處的坡地上慢跑而過。
馬蹄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出老遠。
李默屏住呼吸,心跳都沒有絲毫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