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雅開口了,祂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平穩得像結冰的湖面,每一個字都經過最精密的計算,以確保不泄露一絲一毫內心的驚濤駭浪。
「報告翁法羅斯內部現狀,告知我畢亞斯……沃蘭斯和摩爾法當前的狀態。」
祂聽著通訊那頭白發青年的描述,關于時間近乎靜止的哀麗秘榭,關于那只破碎的機械蜘蛛,關于那具沉睡在手提箱中的空殼。
以及,剛剛不小心以真身進入翁法羅斯,就被那里記憶命途的力量影響,導致自身的記憶不斷刷新的塔爾。
好在,卡厄斯蘭那已經將塔爾接到哀麗秘榭,在那近乎靜止的時間中,塔爾已經理順了自己的記憶。
「小蝴蝶,小蝴蝶我跟你說,塔爾明明在剛到這里時就認出了小蜘蛛的力量,但進去之后卻只記得這種力量很像公主,很熟悉……
這太奇怪了,塔爾的記性明明不差的!」
聽著塔爾的話,哈尼雅的指關節在控制臺下悄然捏緊,力度之大,甚至捏碎了祂手上由硬度極高的合金打造的控制器。
控制器的碎片掉落,劃破了祂的手心,伴隨著不慎明顯的痛楚,熒藍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但哈尼雅依舊冷靜的回應著塔爾的問題。
祂的大腦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評估著卡厄斯蘭那的價值,規劃著下一步的行動。
在確定畢亞斯的計劃可以由卡厄斯蘭那接手繼續進行之后,哈尼雅甚至對翁法羅斯的救世主,承諾了預算法后續的算力支持。
直到通訊掛斷,光幕上的連接信號徹底消失,主控室內才重新陷入死寂。
那是一種如同海嘯來臨前般的寂靜。
然后——
“呃啊——!!!!!”
一聲壓抑到了極致,最終無法遏制,從喉嚨深處撕裂而出的低吼,猛地炸響在空曠的主控室。
哈尼雅一直挺得筆直的脊梁,終于還是控制不住的微微彎曲,祂一只手狠狠撐在冰冷的控制臺上,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劇烈抽痛的心臟。
黑色的斑塊開始在哈尼雅白皙的皮膚上蔓延開來,轉瞬間就將祂整個人變得如黑洞般漆黑。
就連祂平日里流轉著溫和柔光的眼眸,此刻被一片混亂的金色怒焰與深沉的痛苦充斥。
祂不是沒有預見可能的犧牲,當哈尼雅選擇親手送弟弟進去時,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祂無法接受的是這種方式,是畢亞斯這種遺傳自父親的,猶如自我凌遲般的,一點一點將自己存在的根基磨碎獻祭一切的方式!
為什么要把棱鏡給別人?!
為什么連最后的生路都要放棄?!
為什么……要獨自承擔這一切?!
“畢亞斯……畢亞斯!”哈尼雅低聲嘶吼著弟弟的名字,每一個音節都浸滿了兄長的無力與暴怒。
磅礴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從祂體內溢出,整個主控室都開始劇烈震顫,哈尼雅頭頂的燈光瘋狂閃爍,警報系統無聲地過載,燒毀。
但也僅限于金蝶飛船的主控室,哈尼雅沒有忘記,在自己的這艘飛船上,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祂周身的空間開始扭曲,仿佛無法承載這份源自靈魂深處的痛苦與憤怒。
祂痛恨命運的殘酷,指責現今境況的絕望,忿恨自己的算力終有邊界,更憤怒于弟弟那繼承了父親的,該死的溫柔與決絕!
但純美之子的怒火并非與毀滅的欲望等同,銀枝站在主控室的門口,靜靜的看著哈尼雅爆發出這種無助的哀鳴。
不知過了多久,主控室的震顫漸漸平息,哈尼雅依舊站在那里,祂低著頭,劇烈地喘息著。
銀枝走上前,輕輕的將渾身顫抖的愛人摟在自己懷里,此刻的他無法再輕易說出任何的溢美之詞,只能感受著那一顆顆水滴砸在自己心上。
當哈尼雅再次抬起頭時,祂眼中的怒意已被強行壓下,那雙漂亮的金色豎瞳中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疲憊,以及更加堅不可摧的決意。
祂看向翁法羅斯的方向,仿佛這樣就能穿透層層屏障,看到祂的弟弟,畢亞斯。
看到那只剛剛出生沒幾天,就爬上祂的肩膀,用蛛絲和小樹杈纏成盾牌,妄圖幫祂抵擋蠹星風沙的小蜘蛛。
既然畢亞斯用祂的過去(沃蘭斯)的死亡(被獻祭的記憶無法找回),換來了一個未來的可能性(最初的卡厄斯蘭那)。
那么,祂作為兄長,就必須讓這個可能性(翁法羅斯的升格),變成必然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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