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內部,鋪陳著厚厚的、依舊鮮艷如新的深紫色云錦。
云錦之上,靜靜地躺著一位女子。
她看起來約莫雙十年華,身著素雅的古式宮裝長裙,裙擺繡著精致的銀色流云紋。
青絲如瀑,未綰未系,柔順地鋪散在身下,發間只點綴著一支造型簡潔的碧玉簪子。
容顏絕世,眉如遠山含黛,膚若凝脂勝雪,唇色雖淡,卻宛若初綻的櫻瓣。她雙眸閉合,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神情安詳寧靜,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而非長眠。
臉頰甚至透著一抹極其細微的、宛如生人般的淡淡紅暈。
栩栩如生!真正意義上的栩栩如生!
沒有半分尸變的陰森,沒有一絲歲月侵蝕的痕跡,她就那樣靜靜地躺在那里,美得驚心動魄,也靜得令人心碎。
棺槨內散發著一種清冷幽遠的淡淡香氣,似蘭非蘭,似麝非麝,沁人心脾,仿佛能凝固時光。
在女子交疊置于腹前的雙手之中,捧著一卷以金線系著的潔白絹帛。絹帛質地非凡,歷經漫長歲月,依舊光潔如新。
韓塵的目光最終落在那卷絹帛上。
他定了定神,強壓下心中的震撼與那莫名涌起的悸動,伸出手,極其輕柔、小心地將那卷絹帛從女子手中取出,仿佛怕驚擾了她的沉眠。
絹帛入手溫潤微涼。他解開金線,在篝火旁緩緩展開。
絹帛上的字跡清雋飄逸,卻又力透紙背,蘊含著一股難以喻的深情與決絕。
用的是古老的通用文字,韓塵勉強能夠辨認:
“吾妻璇璣親啟:
當你展此絹時,為夫大抵已不在你身畔。莫悲,莫泣,此皆為夫自愿之選。
昔年‘九幽之劫’驟臨,汝為護宗門子民,元神遭‘玄冥蝕魂煞’所侵,生機流逝,魂魄將散。天下奇珍、無上仙丹,盡皆無效。為夫踏遍諸天,求訪上古遺秘,終得此‘太乙養魂棺’與‘冰魄定顏珠’合用之法。棺可聚殘魂,溫養于幽冥之隙;珠可鎖芳華,凝時光于一瞬。然此法逆天而行,施術者需以畢生修為之大半為引,融合本命精血,刻印‘輪回往生契’于棺槨,方能啟動。
為夫甘之如飴。
唯憾此法雖能保汝身軀不腐,神魂不滅,卻亦將汝置于不生不死之長眠。欲喚醒汝,需待‘輪回往生契’所定之期——自封棺之日起,歷三萬六千五百載,于天樞星輝最盛、地脈陰氣轉陽之朔月之夜,以施術者直系血脈后人精血為鑰,配合‘九轉還魂草’、‘萬年溫神玉’輔之,方可功成。
三萬六千五百載……滄海桑田,世事浮沉。為夫不知屆時身在何方,是否已登仙闕,或已化黃土。然,契約既成,時空為證。為夫已囑托后人,世代相傳此約,待時辰至,必來迎汝。
璇璣,吾愛。等待或許漫長孤寂,但請信我。縱使星河湮滅,輪回顛覆,此約不改,此心不渝。望汝于沉睡之中,偶得美夢,夢中應有你我初見時,青云山巔那場不期而遇的雪,應有碧游宮中,你我共植的那株萬年紫芝初綻的靈光……
勿念,勿憂,靜待重逢之日。
夫太玄泣血絕筆
道歷九十七萬八千四百二十一年霜降”
絹帛的末尾,除了落款,還有一個小小的、以朱砂繪制的復雜同心結圖案,象征-->>著永不分離的誓。
字字情深,句句血淚。
那跨越數萬載光陰的承諾,那傾盡所有只為留住愛人一線生機的決絕,那明知希望渺茫卻依然固執地相信后代會履行約定的寄托……如同最洶涌的浪潮,沖擊著韓塵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