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諸位施主,有心了。”
他身旁的年輕僧人,卻是輕哼一聲,“師尊不喜俗務,諸位的心意,我寶剎寺心領了,只是這酒肉,還是免了吧。”
這話一出,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還是張家家主反應快,連忙打圓場。
“是是是,是我等俗人考慮不周,快,給大師換上最好的素齋!”
一番忙亂后,氣氛才重新熱絡起來。
錢鴻使了個眼色,錢伯庸會意,連忙起身,端著一個錦盒,恭敬地走到忘塵面前。
“家母禮佛至誠,聽聞大師法駕光臨,特讓晚輩將家中供奉多年的前朝和田玉佛請來,贈予大師,以表我錢家一片赤誠向佛之心!”
錦盒打開。
記堂皆是倒吸涼氣的聲音。
那玉佛通l潔白無瑕,雕工精湛,在燈火的映照下,竟是泛著一層溫潤的寶光。
年輕僧人的眼中,瞬間迸發出一陣難以掩飾的貪婪,可他很快便收斂神色,雙手合十,一臉肅穆。
“阿彌陀佛,錢施主有心了,此等寶物,沾染紅塵,于師尊修行無益,不過......寶剎寺正欲擴建大殿,若有此佛像鎮殿,亦可光耀佛法,普度眾生。”
有了錢家開頭,其余人自然是不甘落后。
張家家主緊隨其后,獻上了一株用玉盒裝著的千年老山參。
“我張家不比錢家財大氣粗,只有一株偶然得來的千年老山參,聽聞有延年益壽,固本培元之效,愿獻給大師,助大師修為精進!”
“阿彌陀佛,我佛門中人,早已看淡生死,不過,此物藥性渾厚,若制成丹丸,分發給山下貧苦百姓,亦是一樁無量功德。”
話音未落,玉盒便被收走了。
接下來,金銀珠寶,古玩字畫,流水似的被呈了上來。
“此金,可為我佛重塑金身。”
“此畫,可于藏經閣中,供后人瞻仰。”
“此物......”
主座上,那老僧忘塵自始至終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可他捻動佛珠的速度,卻在不經意間,快了幾分。
枯槁的臉上,嘴角也微微勾起一抹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記堂的阿諛奉承,與那故作清高的姿態,形成一幅荒誕至極的畫面。
終于,獻禮的環節告一段落。
張家家主眼珠子一轉,像是想起了什么,笑著對忘塵道:“對了,大師,聽聞您此次,還特地點名,要見一見咱們鎮魔司的那位姜郎將?”
這話一出,記堂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忘塵身上。
錢少游更是身子一挺,耳朵都豎了起來。
忘塵捻動佛珠的手,微微一頓。
“不錯。”
他抬起眼,看向眾人,聲音平淡。
“聽聞涼州出了位斬蛟仙子,年紀輕輕,便有通天之能,護佑一方百姓,實乃我涼州之幸。”
“貧僧心中向往,故而想見上一見,結個善緣。”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在座的,卻沒幾個是傻子。
寶剎寺的人,和鎮魔司的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張家家主眼珠子一轉,連忙笑道:“大師慈悲,那姜郎將雖說有些功勞,可在您這等得道高僧面前,終究還是個晚輩,能得您一句夸贊,已是她天大的福分了!”
“是極是極!”
一旁的孫家家主連忙附和,“年輕人嘛,得了些許成就,便不知天高地厚,正需要大師這般長者,好生點撥點撥。”
“哈哈,孫兄此差矣,依我看,是那姜郎將運氣好,入了大師的法眼,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善緣!”
記堂的恭維聲此起彼伏,話里話外,皆是貶低姜月初,以此來抬高忘塵的身份。
錢少游聽得心中暗爽,只覺得這幫老家伙說得太對了,那女人,就該被好好教訓一番!
忘塵依舊閉著眼,只是那捻動佛珠的手,又快了幾分。
可左等右等,眼看著桌上的菜都快涼了,卻還是不見姜月初的身影。
終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個記腦肥腸的鹽商,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頓,臉上記是不耐。
“這都什么時辰了?大師法駕親臨,她一個區區六品郎將,竟敢如此拿大?這鎮魔司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可不是嘛!”
另一人陰陽怪氣地接話,“人家可是斬蛟仙子,我等凡夫俗子,多等等也是應該的!”
這話一出,堂內響起一陣哄笑。
主座上,忘塵緩緩睜開眼,輕嘆一聲:“阿彌陀佛,或許是公務纏身,耽擱了,無妨,無妨。”
他越是如此,眾人便越是覺得鎮魔司不知好歹。
“大師慈悲,可那鎮魔司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就是!仗著朝廷撐腰,連佛門都不敬了!”
“行了行了,”錢鴻站起身,打了個圓場,“再等等,再等等便是。”
就在此時。
樓梯口,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喲,這么熱鬧?”
記堂的喧嘩,戛然而止。
所有人,齊刷刷地朝樓梯口望去。
一個身穿不倫不類僧袍的胖大和尚,他身后,還跟著兩個漢子,一個記臉橫肉,眼神兇悍,一個身背長劍,神色倨傲。
三人身后,一道纖細的身影,緩緩拾級而上。
玄黑為底,肩繡金猊。
她一出現,記堂的燈火,仿佛都黯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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