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縣令心里那叫一個苦。
他娘的,好不容易把鎮魔司這幫瘟神安撫下來,眼看就要送走了,你們這群和尚湊什么熱鬧?
還嫌場面不夠亂是吧?!
可心里罵歸罵,面上卻不敢有半分不敬。
為首那僧人無視了縣令的窘迫,只是將目光落在姜月初身上,雙手合十,微微躬身。
“貧僧寶剎寺慧明,見過大人。”
他指了指身后那個通樣雙手合十,卻一臉桀驁的年輕僧人。
“這是貧僧的師弟,慧遠。”
按理說,對方乃是寶剎寺高僧,又主動行禮,于情于理,她怎么也該起身還禮。
可她就那么坐著,穩如泰山。
這般姿態,已不是無禮,而是壓根沒將對方放在眼里。
慧遠的面色當即沉了下來,眉宇間怒意一閃,便要開口呵斥。
“你......”
“師弟。”
慧遠臉上的怒意一滯,終究是強壓了下去,只是冷哼一聲,將頭偏向一旁。
慧明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掛著那副風輕云淡的笑意,轉頭看向錢縣令。
“錢大人,貧僧想與這位女施主,單獨說幾句話,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這......”錢縣令為難地看向姜月初。
一邊是鎮魔司,一邊是寶剎寺,哪邊他都得罪不起。
姜月初終于抬起眼,平靜地看了慧明半晌。
良久。
她開口道:“都出去吧。”
此話一出,劉珂等人皆是一愣。
“隊正......”
“走走走,大人說話,咱們在旁邊杵著像什么樣子?”
不戒和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還想說什么的劉珂,又推了一把愣在原地的陳通幾人,連拖帶拽地將人往外拉。
眾人心中雖有疑慮,可見姜月初神色如常,也只能跟著不戒和尚,與那縣令、慧遠和尚一道,退出了廳堂。
吱呀一聲。
廳門被緩緩關上。
院子里,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相比于其他人的沉默,劉珂卻是面沉如水,目光不善地盯著那通樣一臉不爽的慧遠。
“寶剎寺真是好大的威風。”
“圈養妖物,為禍一方,如今東窗事發,便想仗著佛門的名頭,將此事輕輕揭過?”
“你們這修的,是哪門子的佛?”
慧遠本就憋著一肚子火,他上下打量了劉珂一番,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我道是誰,原來是落雁山莊那位見不得光的野種。”
“怎么?在莊里受了氣,沒地方發泄,跑到我這來撒野了?”
此一出,劉珂怒不可遏,當下拔出劍來,“你找死!”
“哎喲!兩位!兩位大人!”
眼看兩人就要動手,錢縣令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張開雙臂攔在中間。
“使不得,使不得啊!這可是在縣衙!和氣生財,以和為貴啊!”
...
相較于屋外那劍拔弩張的嘈雜,屋內倒是安靜得有些過分。
慧明自顧自地走到姜月初身旁坐下。
他也不嫌棄,端起眼前不知誰人喝過的茶杯,仰頭便飲了一口。
“好茶。”
他放下茶杯,發出一聲記足的喟嘆。
仿佛品的不是那粗劣的茶末,而是什么瓊漿玉液。
“讓大人見笑了。”
“此次之事,確是我寶剎寺管教不嚴,讓那頭畜生私自下山,驚擾了地方,更勞煩了鎮魔司的各位大人,貧僧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貧僧此番前來,一是奉師門之命,將那孽畜帶回,嚴加看管,二來,也是為了向大人賠罪。”
他從僧袍寬大的袖中,摸出一張銀票,輕輕推至姜月初面前。
“此乃白銀五百兩。”
“知道大人與手下弟兄,自涼州府遠道而來,一路辛苦,這點銀錢,便當是貧僧的一點心意,為各位大人接風洗塵。”
“另外......”
慧明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我寶剎寺,欠大人一個人情。”
人情。
這兩個字,比那五百兩紋銀,分量重了何止千百倍。
隴右道江湖門派林立,三教九流,盤根錯節。
寶剎寺作為三大魁首,屹立數百年不倒。
其底蘊之深厚,人脈之廣博,早已超出了尋常江湖門派的范疇。
這一份人情,便意味著在隴右道這片地界,無論惹下多大的麻煩。
只要不是謀逆造反,寶剎寺都能替你擺平。
慧明看著眼前少女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相信,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條件。
左右不過一個小小隊正,能得到寶剎寺的人情,已是天大的機緣。
然而。
姜月初卻沒有去看那張銀票,反而平靜問道:“你門下那頭畜生,可在此地害人?”
慧明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
他顯然沒想到,對方竟會問出這般不合時宜的話。
隨即,他搖頭失笑。
“畜生嘛,野性難馴,下山之后,腹中饑餓,總是免不了要開些葷腥。”
“不過大人放心,都是些山野村夫,死不了幾個人,絕不會驚動上頭,更不會讓大人您難讓。”
姜月初終于抬起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死了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