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晃晃悠悠地過,李成鋼在公安學校的“回爐”培訓也熬了一年多。他本就是基層派出所摸爬滾打出來的老油條,這次脫產學習,與其說是重塑,不如說是精進。身上那股子基層民警特有的油滑氣淡了點,但眼神更利了,心思也更沉了,舉手投足間透著一種沉淀后的老練。
這一年多,李成鋼心里那點“雅好”可沒丟。他不聲不響地又弄回來幾幅字畫。手法比從前更隱蔽老道,眼光也愈發刁鉆。東西到手,照例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分批藏進他那間小屋房梁頂棚的隱秘夾層里。這些都是他的“壓箱底”,沉甸甸的,這是未來財富自由的依靠,也伴隨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風險。他心里門兒清,這事兒就跟走鋼絲似的。
四合院里的日子,表面平靜,底下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
許大茂的媳婦婁曉娥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取名許達。這孩子抱出來給院里人瞧的時候,大伙兒都樂了。嘿,真不愧是許大茂的種!那小臉盤,尤其是那窄長窄長的臉型和眉眼間的神氣,簡直跟他爹許大茂從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活脫脫一張標志性的“小馬臉”。許大茂這心里美得直冒泡,得意勁兒藏都藏不住。他沒事就愛抱著他那寶貝兒子許達,從后院溜達到中院,在水池子邊、月亮門下轉悠,生怕別人看不見。
“哎呦,傻柱!瞅瞅,瞅瞅我兒子!”許大茂瞅見中院自家門口蹲著的傻柱,故意抱著孩子湊過去,嗓門拔得挺高,“瞧瞧這小模樣,精神!隨他爹我,是吧?”他特意晃了晃懷里的小許達,那小馬臉正對著傻柱。
傻柱正啃著一個喇嗓子的窩頭,眼皮都懶得抬,從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氣:“嗯,隨你!驢臉隨驢臉,錯不了!”說完,狠狠咬了一大口窩頭,仿佛跟窩頭有仇。
中院賈家,日子依舊緊巴。賈東旭一個人的定量養著一家人,要不是聽了李成鋼建議要秦淮茹去街道找個掃地的事掙點錢,賈東旭一個人的工資買糧都夠嗆。還得伺候時不時就嚷嚷“心口疼”的婆婆賈張氏。傻柱從食堂帶回來的那個飯盒,始終是家飯桌上分量最重的一份指望。有時候是雜七雜八的“折籮”,運氣好點,能有點肉星兒或是油水足的菜底子。傻柱自己對付一口就行,但給他秦姐帶的,他總會挑挑揀揀,盡可能弄點像樣的。
“秦姐,給!”傻柱下了班,把還溫乎的鋁飯盒塞到秦淮茹手里,臉上擠出點笑模樣,“今兒還行,有點葷腥味,給孩子們補補。”
秦淮茹接過飯盒,感激地笑了笑,聲音溫軟:“柱子,又讓你費心了……你這天天幫襯著,我們這心里……”
“咳!說這見外話干啥!”傻柱大手一擺,顯得特豪爽,“我一光棍兒,食堂里油水足,餓不著!你們吃好就成!”可等秦淮茹拿著飯盒轉身進了賈家門,傻柱臉上的笑就垮了,自己回屋摸出個更硬的窩頭,就著咸菜疙瘩啃得嘎嘣響。
后院聾老太太屋里,一大爺易中海皺著眉嘆氣:“柱子這孩子,人是真好,就是這婚事……唉,愁死人!”聾老太太拄著拐棍,也直搖頭:“誰說不是呢!前頭給介紹那幾個城里的姑娘,不是嫌他埋汰,就是嫌他說話愣頭青,沒一個成的。前兒個林家媳婦還偷偷跟我說,讓勸勸柱子,別死心眼兒,現在這光景,放低點門檻兒,找個本分能干的農村姑娘,或者老家遭了災投奔來的,能一塊兒踏實過日子就挺好。”
這話不知怎么傳傻柱耳朵里了,可把他點著了。他當時就炸了毛,沖著林家方向嚷嚷開了:“放屁!誰特么出的餿主意?!讓我何雨柱找個農村的?逃荒的?我特么是正兒八經的城里人!軋鋼廠食堂的掌勺大師傅!我丟不起那人!誰再特么瞎咧咧這話,我大耳刮子抽他信不信!”
他這番咆哮,動靜不小,院里好些人都聽見了。林家媳婦臊得幾天沒好意思出門。聾老太太和一大爺易中海這心,也給徹底澆了個透心涼。老太太嘆著氣回屋了,易中海背著手在院里轉了兩圈,看著傻柱那屋緊閉的門,終究是搖搖頭,再也沒提過給他介紹對象這茬兒。傻柱自己倒跟沒事人似的,仿佛甩掉了一個大包袱,每天下了班,照舊顛顛兒地往食堂后廚鉆,琢磨著晚上能給“秦姐”帶點啥好菜回去。至于自個兒的終身大事?在他心里,似乎排在了爐灶的火候和賈家飯盒的油水后面很遠的地方。
七月的熱浪,粘稠得仿佛能糊住人的口鼻。公安學校的操場上,緊急集合的哨聲陡然撕裂了午后沉悶的蟬鳴。正在教室里研討復雜治安案例的學員們和在職民警們,被這急促的哨音驚得一凜,迅速放下手中的書本和筆記,如溪流歸海般涌向操場。
帶隊領導站在隊列前,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嚴峻,汗珠順著帽檐往下淌,他卻渾然不覺。沒有冗長的動員,沒有細致的部署,只有簡短到近乎生硬的指令:“鋼鐵廠!緊急任務!維持秩序,防止事態失控!立即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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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下達,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緊迫感。學員們和負責帶隊的老民警們,帶著滿腹的困惑和凝重,沉默而迅速地爬上了停在一旁的數輛解放牌ca10大卡車。車輪卷起干燥的塵土,車隊轟鳴著駛出了學院大門,朝著石景山方向疾馳而去。
車廂里擠滿了穿著統一制服的年輕學員和像李成鋼這樣經歷過基層洗禮的在職民警。空氣悶熱渾濁,引擎的轟鳴聲掩蓋了部分交談,但車廂一角,幾個相熟的人還是湊在一起低聲議論。車廂板隨著顛簸劇烈搖晃。
鐘磊抹了把臉上的汗,眉頭擰成了疙瘩,聲音壓得極低:“這叫什么事兒!當初大煉鋼鐵,敲鑼打鼓、喊著光榮的口號,把人家從田地里拽出來當工人,許著城里戶口、鐵飯碗。好家伙,這才幾天?熱乎勁兒還沒過去呢,這就又要轟回農村去?田也荒了,手藝也丟了,就這一年多拿的還是最低的學徒工資,連口糧都未必攢下多少……這讓人家回去喝西北風?擱誰誰受得了?”他的話語里充滿了不解和對工人處境的同情。
旁邊的易鑫嘆了口氣-->>,眼神里也透著無奈:“誰說不是呢!我老家鄰居有個親戚,為了能進城當上這個‘光榮’的工人,把家里能賣的都賣了,房子都抵出去半間,又托人又送禮,上下打點才擠進來的。這倒好,板凳還沒坐熱乎呢,飯碗就砸了。唉,到現場怕不是得炸了鍋?想想就頭皮發麻。”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帽檐,仿佛已經預見到那混亂的場面。
李成鋼背靠著冰冷晃動的車廂板,身體隨著卡車顛簸微微起伏,他沒有立刻參與議論,只是瞇著眼睛,透過車廂縫隙看著外面飛速倒退的、被烈日灼烤得扭曲的街景。兩世為人歷練讓他不會輕易表露過激情緒,但洞悉力卻更敏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