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兒,日頭漸漸長了,曬得四合院的青磚地都有些發燙。二大爺劉海中家的動靜,這幾天成了全院人茶余飯后的焦點。他家老大劉光齊,那個中專畢業在鋼鐵廠里當技術員的兒子,領著他那個同樣中專畢業坐辦公室的女朋友,還有女朋友的父母——據說是位體體面面的正科級干部——正式登門了!
這可不得了!劉海中那幾天走路,腰桿挺得比胡同口那棵老槐樹還直溜,油光光的胖臉上,笑意就沒散過。見著鄰居,嗓門都比往日洪亮三分:“哎,老張,吃了沒?我們家光齊那對象,人家爹媽昨兒來了,哎呀,客氣得很,到底是干部家庭,說話辦事那叫一個周全!”話里話外,透著一股與有榮焉的自得。
連帶著二大媽,那張平日里總帶點算計的臉也舒展不少,見人三分笑,仿佛劉光齊這婚事一定,她家也連帶著跨進了更高的門檻。街坊們當面自然是滿臉堆笑地恭維:
“哎喲,二大爺,恭喜恭喜!光齊這孩子可真有出息!”
“就是,找個對象也是干部,您二老以后就擎等著享福吧!”
“人家親家都是科級干部?嘖嘖,了不得!您家這門楣,可真是光耀了!”
背過身去,卻免不了低聲議論:“瞧見沒,老劉家這算是攀上高枝兒了…”
“可不是么,這以后走路都得橫著膀子了。”
“唉,人比人氣死人,看看人家光齊……”
劉光齊這“光耀門楣”的親事,像塊石頭砸進了四合院這口不算太平靜的池塘,漣漪很快就蕩到了中院和前院。尤其是那幾個跟劉光齊年紀相仿、還打著光棍的大小伙子,心里那點急迫感,被實實在在地拱了起來。
前院的閻解成就是其中之一。這天晚飯后,閻解成在自家小屋里磨蹭了半天,終于鼓起勇氣蹭到了正在燈下仔細盤算著這個月開支、眉頭擰成一個疙瘩的父親閻埠貴跟前。
“爸……”閻解成的聲音帶著點討好和央求,他搓著手,木器廠學徒工粗糙的手指關節泛著白,“您看……光齊這事兒……都定差不多了。我這……我這比他還大幾個月呢……”
閻埠貴沒抬頭,鼻梁上架著的舊眼鏡滑下來一點,他用一根手指往上推了推,眼睛依舊盯著手里記著密密麻麻數字的筆記本,另一只手的指關節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閻解成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繼續:“我尋思著……要不……咱也托人給尋摸尋摸?找個媒婆啥的?再這么耗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他說完,緊張地看著父親。
閻埠貴這才抬起眼皮,透過鏡片打量著大兒子。那眼神不像看兒子,倒像是在打量一件需要評估成本的物件。他慢悠悠地合上筆記本,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
“找媒婆?”閻埠貴的聲音不高,透著一種精明的審慎,“行啊。現在托人辦事,哪有不花錢的理兒?請媒婆上門說合,茶水點心總得預備點像樣的吧?不能讓人家干張嘴吧?再怎么說,也得給人家封個‘辛苦錢’,這是老規矩了。這錢,”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著兒子,“總不能還指望我和你媽給你出吧?解成啊,你也二十了,學徒工資一個月十八塊不算多,可也不少,是大小伙子了,這事,你得自己掏。”
閻解成心里“咯噔”一下,還沒來得及消化這第一筆支出,他爸的話又跟了上來。
“再者說了,”閻埠貴重新戴上眼鏡,語氣平鋪直敘,像是在陳述一條不容置疑的真理,“要是人家姑娘真愿意上咱家來‘相看’,那更是正經事。招待一頓飯不過分吧?雞鴨魚肉不敢說都得有,可總得比平日里強些,顯出咱家的誠意和體面。這飯錢,包括買菜買肉買調料的錢,還有生火的煤球錢,都得算清楚,到時候,你也得按數交到家里的伙食賬上。”
閻解成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竄上來,眼睛都瞪大了。一個月十八塊錢!學徒工本來就沒什么油水可,平時在家還得交伙食費、住宿費、養老費。勉強夠自己零花,偶爾買包煙都得掂量掂量。這媒婆錢加上招待費,少說也得去掉好幾塊!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這也太……”就被閻埠貴抬手打斷了。
“你先別急。”三大爺閻埠貴的神情嚴肅起來,語氣也加重了些,帶著一種“道理必須講清楚”的架勢。“你以為這就完了?真要是事情成了,人家姑娘過了門,那就是咱家添了一口人!多一張嘴吃飯!糧食定量、肉票、油鹽醬醋、冬天的煤、夏天的電,哪一樣不要錢?哪一樣不是開銷?那時候,你的伙食費,就不能再按一個人的算了,得交雙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總不能娶了媳婦進門,還讓爹媽勒緊褲腰帶替你們小兩口負擔吧?我這點工資,”他指了指桌上的筆記本,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沉重和不滿,“養活咱們家現在這六口人,已經是掰著手指頭算計著花,一分錢恨不能掰成八瓣使!你是家里的老大,按理說,早就該為家里多分擔些責任了!怎么?現在想找媳婦,反倒還想著從家里往外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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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解成徹底懵了,傻呆呆地站在那兒,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腦子里嗡嗡響,飛快地盤算著:媒婆錢加辛苦費,省著點估計也得兩塊;姑娘上門招待一頓像樣的飯,三塊錢都未必打得住!這就五六塊沒了!再要是成了,以后每個月伙食費從交家里五塊變成交十塊?那他一個月還能剩下什么?恐怕連買雙新襪子都得掂量半年!這媳婦找的……代價也太大了!
他心里那股剛剛被劉光齊刺激起來的火苗,瞬間被父親這噼里啪啦算得清清楚楚、冰冷刺骨的賬本澆了個透心涼。一股強烈的憋屈和無力感涌了上來,他張了張嘴,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像個霜打的茄子。
后院二大爺劉海中家那點揚眉吐氣的動靜,像小蟲子似的鉆進中院傻柱的耳朵里。劉光齊,那小子比他還小好幾歲呢!人家對象都領家里來了,還是干部家庭的黃花大閨女!再看看前院三大爺閻埠貴家,閻解成那木頭疙瘩,聽說也動了找媒婆的心思……更要命的是!
傻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前院方向。李成鋼!那小子比自個兒還小兩歲呢!人家可是正經八百的公安!再瞧瞧人家那媳婦簡寧,溫溫柔柔的,關鍵是啊——那小媳婦的肚子都顯懷了!這眼瞅著就要當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