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陽光懶洋洋地曬進許家。許富貴戴著邊緣磨損的白線手套,正對著陽光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個方形鐵皮膠片盒。
許大茂提著油紙包邁進父母院門,那油紙縫隙里漏出的咸鮮香氣,立刻勾得在院里搓洗衣裳的妹妹許曉蕓吸著鼻子湊了過來。
“哥,啥好東西這么香?”
“去去去,沒規矩,”母親陳桂香端著盆水潑在墻角,嘴上訓著閨女,眼睛早黏在兒子手里那包油亮亮的東西上,“大茂,這拿的啥?”
許大茂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嗓門提得亮堂:“媽,瞧瞧!正經南邊金華大腿兒!小娥專門孝敬您和我爸的!”
“喲!”陳桂香眼睛一亮,臉上笑開了花,濕手在圍裙上蹭兩把就接了過去,掂量著,“嘖嘖,這分量!這油花兒!還是小娥這孩子有心意!”她轉頭朝屋里喊,“富貴!快出來瞧瞧!兒子帶好東西回來了!”
堂屋里,父親許富貴正戴著邊緣磨損的白線手套,就著窗欞透進來的最后一點天光,極其小心地擦拭著一個方形鐵皮膠片盒。聞抬起頭,隔著厚厚的眼鏡片看了一眼:“婁家給的?”他語氣有點沉,手上動作沒停,指肚輕輕拂過盒蓋,“樹大招風啊……”
“招風?我看是有人眼紅病犯了!”陳桂香利落地截斷丈夫未盡的話,“人家婁家門檻高,給的東西還能差了?大茂,快幫你爸把那寶貝盒子收柜頂去!曉蕓,拿刀來切肉!”她麻利地指揮著,轉身風風火火進了窄小的廚房,鍋碗瓢盆立刻叮叮當響起來。
飯桌上是難得的油葷。陳桂香把那火腿切得厚薄均勻,中間晶瑩的雪花紋清晰可見。蒸得透亮的一大碟,淋了點醬油,撒上翠綠的蔥花;另一部分配著后院剛鉆出頭、嫩得能掐出水的蒜苗爆炒,香氣霸道得直往人鼻子里鉆。再搭上金燦燦的玉米面貼餅子,一家四口圍坐,吃得滿嘴油光,額頭沁汗。
“嗯,這味兒,地道!”許富貴咂摸著滋味,難得地稱贊了一句。
許大茂心里得意,伸出筷子指點:“爸,媽,曉蕓,知道這火腿前幾天在院里惹出多大風波嗎?”他吧嗒著嘴,“傻柱那混球,仗著他那點蠻力,堵我門口非讓我孝敬他那干奶奶院里的老祖宗!那易中海更不是玩意兒,裝模作樣打著后院聾老太太想吃、要尊敬老人的旗號,想白拿我東西去給他自個兒臉上貼金!這不明搶嗎?”
“我氣不過啊,”許大茂語氣帶著點憋屈和后怕,“結果呢?傻柱那蠻牛勁兒眼看要上來,易中海也在那兒端著架勢施壓!就在這節骨眼兒上,嘿!李成鋼過來了!人家是聽著后院吵吵嚷嚷動靜太大,過來查看情況的!”許大茂語氣帶著慶幸,“他一過來,那氣場就不一樣!雖然也沒直接訓斥誰,但他往那兒一站,說了句‘鬧什么?在鬧公事公辦!’,傻柱那拳頭就硬是沒敢落下來。易中海那老狐貍也立刻換了副嘴臉。要不是成鋼……”
“啪嚓!”
陳桂香手里的筷子狠狠拍在桌上。“易中海這個老絕戶!專門干這種不上臺面的腌臜事!拿別人的血肉骨頭去填他自己的面子窟窿!慷別人的慨,充自己的孝子賢孫!裝什么大善人?骨子里就是個敲骨吸髓的偽君子!”她唾沫星子飛濺,聲音又尖又利,“上次算計你那事兒,咱給他留著臉了!這倒好,蹬鼻子上臉,伙同那個傻廚子明搶咱家東西?真當老許家沒人了?敢這么欺負到我兒子頭上!還裝聾作啞躲在屋里?我呸!有種你出來!”
許富貴皺著眉,沉默了半晌開口:“大茂,往后……更要謹慎行。”他頓了頓,“遇事……多琢磨。”
“謹慎行?再忍下去,骨頭渣子都讓人嚼沒了!”陳桂香眉毛倒豎,“不行!這口氣我咽不下去!大茂,等下傍晚你就帶媽去你們院門口!我倒要站在胡同口罵他個三天三夜,讓整條街都知道他易中海是個什么貨色!”
傍晚的天色昏黃,西邊僅剩一抹殘紅。陳桂香換了件洗得發白的舊褂子,跟著許大茂來到南鑼鼓巷95號院門口。
許大茂磨磨蹭蹭想往院里溜。陳桂香一把拉住他,就在院門外的青石板胡同當間,叉腰一站,炸雷嗓門平地而起,瞬間劈開了傍晚的寧靜!
“易中海!你個老棺材瓤子給我滾出來——!”
這一嗓門,如同在平靜的水面砸下巨石!本院里淘米的、掃院的、哄孩子的,驚得伸長脖子,紛紛涌向門口。隔壁院人影晃動,窗子推開,看熱鬧的興奮勁兒隔著墻透來。陳桂香毫不理會,她就穩穩地站在胡同中央,面朝95號院敞開的大門,聲音洪亮,字字清晰地向著院內院外輻射開去!
“街坊四鄰!叔叔伯伯嬸子大娘!都聽聽!評評理!”陳桂香手指著95號院內的方向,開始了她的控訴,“咱們院里那位‘德高望重’的‘一大爺’易中海——裹腳布當龍袍,裝什么大瓣蒜!”她聲音拔高,帶著致命的節奏和穿透力,“仗著管事大爺那點權,就忘了自己姓啥了!家里絕戶沒香火(著重強調),拿徒弟當牲口使!帶徒弟?呸!他教過誰真本事?緊著那點壓箱底的手藝捂著藏著,就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就指著徒弟給他養老送終、供著他吃喝拉撒呢!這叫缺大德!喝徒弟的血!拿我兒子的東西去送人情?那是他易中海自個兒沒本事弄不來,眼紅別人有好東西,就使陰招兒霸占!拿著別人的東西充大方,買他‘孝順’、‘有面子’的假名聲?街坊們想想,他是不是一貫這樣?好事都是他易中海的,虧都是別人吃的?這心眼兒歪到太平洋去了!偽君子!老絕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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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家屋內。
易-->>中海縮在炕沿陰影里,臉色由紅轉青,由青轉紫。陳桂香那刀子似的罵聲穿透層層院落,清晰地鉆進他耳朵里,每一個字都像針扎在他最見不得人的軟肋上。他渾身哆嗦,想沖出去撕爛那潑婦的嘴,可腳像灌了鉛。他太清楚此刻沖出去,只會讓整個胡同的人都看到他最狼狽的樣子,成為更大的笑話。憋屈、憤怒、羞恥像毒火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
“哐當!嘩啦——!”
他猛地抓起炕桌上喝水的搪瓷缸子,狠狠摜在地上!缸子撞在堅硬的炕沿鐵邊上,發出刺耳的噪音,里面的殘茶潑了一地,搪瓷也磕掉一塊白漆,露出黑色的鐵底。